圆月皎皎,高悬于天。子时后的清河,重归了宁静。
醉香楼最大的一艘画舫船灭了灯,脱离了大部队,借着清寂的月光孤零零往那偏僻无人的小河道驶去。
城郊荒地,水路不通,抛锚停船,烛灯复明。
岸边的芦苇高大繁密、簇簇绒绒,有两个黑衣蒙面人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暗中观察舫船上的动静。
子时三刻,一男一女准时出现在了船尾,徐徐走入舫舱。
男子身材清瘦,内着玄色团鹤纹长袍,外披黛色貂皮大氅,玉冠束发,落座于主位,而女子则侍立在了一旁。
在场的所有人,面上都罩了相同的银制面具:斜挂的弦月形状,遮了大半的面容,除了眼鼻留了孔,只剩右面脸颊连着下巴暴露在外。
主位上的,正是天机阁阁主——高慬鸢,此刻已经默数完其下在座的七级密使——十六名。
低沉的男声从她口中发出,带了几分调侃的意味:“诸位,昨日倒是谁也没抢到彩头啊?”
栌城的甄品接茬:“是咱们华坤道长来晚了吧?不然肯定没有人比他还快!”虽值冬季,但他手上还摇着扇子,扇面几枝桃花栩栩,像是随风曳动。
被点名的鼎城华坤刚至不惑的年纪,但头发与胡子皆已白了。他轻捋长须,淡然一笑,“其实也不算晚,只不过今日抢走彩头的年轻人轻功确实不错。”
倒是扔彩头的仙草心有余悸,“阁主,绣囊里没有藏什么要紧消息吧?”她记得里头放了一个纸卷,先前并未打开看过,只是也不觉得会有外人去抢这东西。
“自然没有,”高慬鸢沉着道,“不必担心。”
而想到绣囊里的东西,她不自禁勾了勾唇,“不过就是远道而来的诸位,都没有额外的上元礼收了~”
众人付诸一笑,既是娱兴玩乐之事,华坤道长都站出来承认技不如人了,那就无须再计较了。
这时,高慬鸢喊了一声:“冬儿。”
凛冬点头会意,打开身后桌下的暗格,取了放着十六个绣囊的盘子,端到主子手边。
高慬鸢轻巧旋动腕、指,使暗器一般,将绣囊准确掷至每一位密使面前,“里头装着的就是任务了,诸位现在便看看吧。雇主有些急,让过了十五就马上散出消息。”
在座的均是每一城天机阁的负责人,听阁主这样说,不由得有些紧张,马上打开了绣囊。
湮城的尤娘半信半疑地望向阁主,“当朝太子是个断袖?”
甄品也不禁停下了摇扇的动作,“我说怎么当年太子来我们疏影楼的时候,就盯着那头牌念歌看呢。没想到这人而立之年,至今还没有子嗣,确实不是因为不举么……?”
一时间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虽然他们应该信任阁主,因为阁主自己定的规矩:所有向下布置的任务一定要确认真实性。但这事吧……他们天机阁不是还有一条禁令——禁止插手官府、宫廷相关之事?
而纸上写的却是个要散出的宫廷秘闻:太子是个断袖,有龙阳之好,还在宫里养了男宠,夜夜笙歌。
华坤一针见血,问:“雇主是谁?”
高慬鸢一本正经,答:“太子江肇旭本人。”
舫舱内顷刻间一片哗然。
“为什么啊?!”好几个密使异口同声问。
这秘闻乍一看应是其他皇子暗算太子使的手段,可竟然是太子本人想要被废?
面对质疑,高慬鸢也很无奈,收到信件之初,她和这些人一样觉得难以置信,也是直到几日前见了太子本人,才能确信。
她道:“据太子说,他本就没有要继承皇位的念想,当下也不想当储君。是皇帝逼得他没有办法了,扬言要把他那几个相好的全部都杀了,所以他才想到用天下百姓去反逼他的父皇,一心只求被废。”
其实只算是帮太子一个忙吧,也不算涉政了。而另一方面,他们天机阁亏本的生意做了太多,这回钱多事少,有两千两可挣,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一桩美事。
舫舱内一时间又鸦雀无声。
高慬鸢又慎重道:“如果谁有顾虑,就不要做了。万一有密使因为诋毁皇室被抓,那就得不偿失了。”兹事体大,颠城及附近若是出了事,还能请太子想办法捞人,但远一些的地方怕是鞭长莫及。
“我鼎城天机阁没有问题,一定竭力完成任务!”华坤道长率先应下,作揖的手都举到了头顶上。他看完任务内容就把绣囊挂在了腰间。
高慬鸢欣慰地点了头。鼎城天明山,从祖师道长华墨往下,弟子百余人,不仅武艺卓绝,引得江湖中人颇为忌惮;还通岐黄医术、命理星术,教条严谨、与人为善,声名在外,谁敢去动?
甄品附和:“我也不怕!栌城太守要是以后还想听曲看戏、玩赏美人的,也不会来我疏影楼捣乱。我这里保证完成任务!”
湮城与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