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在土地与村庄的结合处,周围的白杨树的树荫下,了悟师傅正在讲经,普及佛法。
他的前面是几个老人,头发花白,衣衫破旧。
他们盘着腿看着了悟,认真地听着佛祖的教诲。
姚姝丽让车夫停下了马车,悄悄地坐在人群的最后面,素白的衣裙落在泥土地上,盖住了几处杂草。
她把食指放在唇间,做个噤声的手势。
除了面向着她的了悟,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听着了悟温和的嗓音,姚姝丽发现那些晦涩难懂的佛法在他的讲述下变得通俗易懂,更加贴近普通人的生活。
她也像其他人一样安静地听着,目光炯灼,然而心却扑通扑通地猛烈地跳着。
讲经结束,待所有人都离开后,姚姝丽坐到了悟和尚的身旁。
压下心里的悸动,她不自觉地用手捋了捋鬓边的碎发,轻声道:“了悟师傅,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了悟双手合十,双眼下垂,微微躬身,先是道一声“阿弥陀佛”,后是说了声“能遇见檀越也是小僧的缘分”。
听到这,明知不是自己想的那般意思,姚姝丽还是有些羞赧。
她把视线转向了前面那一望无际的小麦田,那些佃农们还在割麦子。
那种愧疚感又来了,她没有转头,而是向旁边的和尚倾诉自己心里的苦闷。
要是问她,为什么就只见两面,她就可以向这个人吐露心事。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但冥冥之中她有一种感觉,了悟能够理解她的愧疚感。
这是她第一次跟着感觉走。
了悟听了后,眸色微动,对此没作什么评价,反而讲了一段小故事。
在他的平静的话语中,姚姝丽了解到一段尘封的过去。
故事的主人公是帝都里的一位世家公子,因着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他对家族企业也不是很热心。
然而在一天偶然见到那些租自家土地的农户们辛辛苦苦劳作一年,缴租后的粮食却连自己和家人都养活不了后,他感到万分羞愧。
他配不上这么优渥的生活。
他提出建议,租子的定额少一些,而父亲和兄长嘲笑他的天真。
也点出了他的虚伪。
他的吃穿住行可都是踩在他所钦佩的农户的脊梁上的!
为抚平心里的不安,他离家出走,皈依佛门,为那些在苦难中挣扎的人们带去心灵上的慰藉……
故事讲完了,了悟就静静地看着姚姝丽,没再说话。
在了悟开口讲故事的时候,姚姝丽就已经回头看向他,微微愣神。
眼前仿佛勾勒出那个克己复礼的世家少年,为了佃户不惜与父兄争吵的场景。
回过神来,不料对上了了悟那双深邃的眼睛。
他的眼神柔和而又温暖,但细细看去,里面又仿佛燃烧着荡动的火焰。
姜黄色的和尚服被微风吹的微翻,故事里的少年也找到了与他抱有同样想法的人。
“谢谢师傅与我讲这么一个故事。”姚姝丽站起身,向了悟行了个礼,“时候不早了,奴家便告辞了。”
“阿弥陀佛。”了悟也起了身,双手合十,回了个礼。
……
姚姝丽在书房里练字,狼毫毛笔下泻出一行漂亮的簪花小楷。
可是工整的楷书在书写速度的加快下,越来越没有章法,颇有几分鬼画符的感觉。
以这种状态写下的“眠云机尚在,未忍负初心”说是潇洒,实则是心乱如麻。
桌前的那人这次提笔却迟迟不能落下。
此时她的心情很复杂。
对比佃农,她愧对自己享受的优渥的生活;
对比少年,她没有抛下一切的坦荡。
在对上了悟师傅的眼睛时,她的手心在冒虚汗,她其实才是故事里父兄口中的“虚伪”。
她没想要改变什么,尤其是是在姚家江河日下的境地。
思绪不受控制的想到了了悟。
他是佛家子弟,注定不会为我这俗世中人停留……
他可以站在光明下普渡众生,而我只能在阴影里偷窥他的光芒……
喜欢的人为人坦荡,越发衬的自己的卑劣……
手里的毛笔杆越攥越紧。
当这一想法生出时,姚姝丽猛然惊醒!
我卑劣什么?!
我姚姝丽行得正,坐的端!
这振聋发聩的话驱散了心里的阴霾,姚姝丽感到后怕。
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就算是喜欢一个人,她也不会贬低自己的。
这不是她的作风……
脑海里的声音又来了:
“姚姝丽,你敢说自己离开时没有落荒而逃的意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