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似又恢复了往日的沉默。她向院子里飞去,稳稳落地。我赶紧起身,随她跑到院子里。
说实话,我从未看过主人像今天这么激动。我虽看不见她的面容,但观她眼神明灭,听她声音高低,知她心情动伏。
一向无哀无怒的神女殿下竟会为了妖界的余孽而心思起伏吗?她既然来找我,就如同婆婆所说的那样,她不会放任我不管,她会帮我,尽管我实在不知她到底因何不甘,到底因何帮我?
想必不是为了这区区三百年的陪伴吧。
神灵无情,我知道的。
万物归于沉静,唯星辰与清风相曳摇晃,唯我与主人于院中相默不言。
羊圈里的一只小羊羔不知怎的钻了出来,狐疑地望着我们。
主人像是对它很有兴趣,停住盯了它很久很久,似乎陷入沉思之中。
小羊羔转头跑进了羊圈,主人也转身丢给我一张绢布,说道:“天池,藏金道,明日就去。”
我捡起绢布,上面标注着几个简单的地点,天池、天山、夭池……是一张并不完整的地图。
“天池、藏金道?”我重复着主人的话,生怕笨拙的自己忘记了。待我抬头还想问什么时,主人已经消失不见,淅淅沥沥的小雨降了下来。
如初来时一夜未眠。
天池?一个水池;藏金道,藏着金子的路吗?
想了很多东西,却好像什么也没有想明白,不过我已决意明日动身。
窗外雨声渐息,天空渐明。
我起床,扫净昨夜落叶,给羊喂了草料,学着姨娘的样子,拌了麸食给栏里的猪。
我在这里待了六月之久,也有些人间女子的样子了,但我远没有她们勤劳、能干,远不如她们熟络世间的种种迹象。她们知道什么时候播种,什么时候收获,天上的何种云会带来何种的气象,山里的何种草会医治何种顽疾……
离别之际,我应该亲自为她们做一顿饭,就像姨娘送别探亲的亲人那样。但我还没有机会掌握这门学问。
更难的是,我不知如何开口告别。这是一种奇怪的思绪,让我摸不着头脑。
姨娘看我如此勤快利落,弯着头微笑道:“今天是怎么了?”
我犹豫再三,说道:“姨娘,我今日便要走了。”
“走?去哪?”姨娘不可置信地说道。
她走近拉着我的手,说:“姨娘刚见你时你一身伤痕,也瞧见你偷偷流泪,姨娘知你定遭遇了万分不好的事情,所以姨娘没问。你若不想说,姨娘就不会问。只是,你现在要去哪里啊?是有亲人还在世吗?”
“阿梦确实遭遇灭族之祸,但……但阿梦的姐姐尚在人世。她在天池等着我……”我实在不知如何向姨娘讲述我的遭遇,只能打个晃,我想她不要怪我。
姨娘沉默了一会,忽然大声向屋外喊去:“多哥儿,天池在哪里?你听过吗?”
她的丈夫放下手中的马具,掀帘进屋,“你说什么?”
“天池。是叫天池吧,阿梦?天池在哪?你听过没?阿梦要去天池。”
“啊,天池啊,当然听过,在天山之上。那可有些距离,去哪儿干嘛?”
姨娘瞪了多哥叔一眼,多哥叔抿嘴说道:“你一人怕是去不了。天池离这少说也有四千里,你又不会骑马,少则3个月多则6、7个月。而且陇西疆域广阔,各种地形掺杂其中,大部分是无人居住的荒漠区,你怎么能走得下去?”
“我不怕。”我说道,“总有人去到那里。既然他们能去,那我也能去!”
姨娘拉住我的手,“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女娃子根本不晓得这路有多艰难!”
多哥叔叹了一口气,“女娃子且等等,有往西域去的驼队经过时,我托他们带你去。”
我握住姨娘的手,望着他们说道:“姨娘,多哥叔,我明白你们的心意,我打心眼里感激你们这些天来对我的照顾。但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我已经等不及了,我想尽快到天山去。在这里的生活温暖又祥和,却让我的心每一分每一秒都饱受折磨。”
“那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姨娘正好今天要烙饼,等会拿上了走。你多哥叔年轻时走过天山,让他先给你讲讲。”姨娘将我按在床沿边,急忙往厨房走去。
往日在天上时,我只用食露水便可百年不饥。人间不比上面有仙气滋养,但我的身体总是比凡胎肉体要好得多,是用不了姨娘这样操心的。人类的身体这样脆弱,每天总是要花这么多的心思来打理。可是,人与人之间,正是因为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才一点点变得亲近起来。
我拿出主人给的半卷地图,“多哥叔,这是姐姐留给我的地图,您看看。”
多哥叔接过地图,只看了几眼,问我道:“这地图太过简单,你之前去过天山吗?”
我摇摇头,回答道:“没有。”
“那仅靠这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