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指点谁又好似没那么重要。
陆定鹤噙着笑出了门，沿着抄手游廊回后面宅院去。
青天白日，各处忙起来，连府中也是乱糟糟。
他交代了长随几句什么话，回了自己住的小院去不提。
大约有半个时辰，赵婧贞才看着奴婢们收拾了衣物装箱，远远地瞧见月洞门下的颀长身影。
她略想想，迈开细碎的步子迎出去：“表哥怎么过来了？”
陆定鹤见她鬓边挂着汗，连鼻尖都有薄薄一层水雾，她皮肤娇嫩又白皙，氤氲着聚起水雾后连绒毛都变得清晰可见。
他这才往院中睇了两眼：“这么多奴婢伺候着，还要表妹自己收拾行李？”
“我闲着坐不住，方才领着秋穗姐姐一起把常穿的衣物装箱来着，那些要放在最上面，路上我要是取了更换比较方便，好些东西要收呢，这些就不交给小丫头们办啦。”她心情大好，连同陆定鹤说话都含着往常没有的娇俏。
陆定鹤扬眉：“表妹不曾出过远门，但收拾起东西还挺有章法的。”
她哽住。
她自己没怎么出过院门，只是前世嫁到裴家后，新婚燕尔不过半个月，裴放明说要到徐州去一趟，她帮着收拾的东西，那时候才慢慢学会了这些。
成婚半年，他出门两三趟，一走十天半个月，聚少离多，次次都是她打点行李，尤其是裴放明贴身的衣物，更不假他人之手。
这种事如今做来倒得心应手，已经很习惯了。
“小时候父兄出征，我看阿娘给他们收拾过行囊。”她笑意不减，这会儿也看见了他身后长随手里包着几包东西，咦了声，“表哥来给我送东西的吗？”
他颔首：“你不是想备些特产带回去给长辈和兄妹们吗？别的礼虽然早就预备齐全了，但二郎陪你出门去买东西不是没买成吗？我刚才让人去买回来的。”他往身后递手，小厮立马把几包东西交到他手上，“都是些方便携带也能存放的东西，临安府特产多，我让他们多买了几样，回头你分装好，自己看着怎么吧。”
实际上他是按着家里人头数让人去买的，不管她怎么分，都足够。
东西多，有些沉，赵婧贞伸手去接的时候陆定鹤没给她。
秋穗旋即会意，赶紧接下来，抱着沉甸甸的包裹直笑：“世子买了多少东西呀？这样沉，小娘子可抱不住。”
这样的好意令赵婧贞有些无地自容。
她一直都对陆定鹤心存警惕……那天晚上他说什么不妨试着倚仗他，她又是一夜没能好眠，想不通，越发生出防备心。
可其实陆定鹤有什么恶意呢？
赵婧贞因觉得自己从前太小人之心，赶紧侧身把路让开：“表哥进来喝口茶吧！刚煮好的普洱，这些还是我从侯府带出来，从前阿娘守着的，放了很多年，这茶就是越放才越好，这一块儿茶饼我拆了，还剩下一小半，表哥来尝尝吗？”
他不喜欢喝普洱，觉得太苦，素日里爱的是碧螺春，茶香清淡，足可见他的口味喜好。
但小姑娘扬着热情洋溢的笑脸盛情邀请，他不推辞，跟着她进了门。
赵婧贞的茶汤是在廊下现煮的。
小铜壶咕噜噜响，她就要去提。
陆定鹤诶的一声险些上手，秋穗先一步攥了她手腕：“小娘子怎么回事？才烧开滚烫的水，你也不怕铜壶烧手，烫着了可怎么好？要留下疤的！”
年轻的女孩儿都爱美，一说留疤讪讪的收回手，又不甘心，同秋穗拌嘴：“秋穗姐姐就知道吓唬我，我这么大个人了，还能不知道这铜壶烫不烫手吗？”
主仆两个玩笑逗乐，又是平日里见不到的模样。
可陆定鹤又觉得她什么样子都挺好的。
“表妹心内是觉得绣衣使来得好的吧？”他在廊下围栏坐着，秋荟奉了一杯普洱上来，他抿了口，皱眉一瞬，心道果然还是不喜欢这样的茶，后面捧着小小瓷杯再没吃一口，突然没头没脑的问出这么一句来。
赵婧贞的笑意僵，等反应过来，撇了撇嘴。
其实跟他也没必要扯谎说不是。
陆定鹤似乎有参透人心的本事。
旁人看不穿他，他却能把人心都看分明。
静安寺里有意无意的那些话，舅舅应该都知道她是故意为之，陆定鹤嘛……更瞒不过他了。
她大大方方一摊手：“我确实觉得来得好，冲进知府衙门抓走李群德就抓得更好！”
赵婧贞眸色坚定：“你们不在临安不知道，我以前就在父兄口中听到过有关这位使君大人的评价。倒不是我父兄背地里议论人，而是李群德他为官不正，反正就不是个好人，更不要说这次李密山的事情之后了……他为官不行，当爹也不行，我都很好奇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在官场行走几十年的。”
这些话一股脑的丢出来，她坐在那儿气鼓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