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晴好,金盘高悬,云层渐次散去,日光还不知最炙热浓烈的时候,温暖却不耀眼。
陆定鹤脚步顿住,狐疑看她:“你……”
小姑娘心内总有许多想法,偶尔说出一些,就令人震撼。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十六岁的年轻女郎,最该无忧无虑的年纪,高门出身的小娘子大多娇纵,心性也要更差些,金陵城内好些似她这般年纪的女孩儿,往常行事还如孩童,真有那等端方持重的也是少数。
那些女孩儿,都还没学会为自己筹谋周全。
赵婧贞却会。
她不知盘算了多少。
陆定鹤定睛望她,几不可闻叹了声:“听表妹言下之意,临安府内这些高门,你一个也没看上。”
“起初不是人家先看不上我的吗?”赵婧贞歪头,“在他们眼里,还轮不到我一个孤女挑三拣四。别看他们现在为着国公府的缘故登门,心里指不定怎么委屈呢。
那些人拜高踩低一把好手,我的身份和处境其实尴尬,对他们而言,看上我,求娶我,我很该感恩戴德,他们反倒觉得自己是纡尊降贵。
表哥你说,似这等门户人家,谁家的女郎敢托付终生?”
那的确是不敢。
况且又全都是图卫国公府有势可仗,将来还不知道要求国公府办多少事,只要一次不给他们办,小表妹的日子就会难过一些,次数多了,她在夫家就再也没有好日子。
但又不可能让陆家为了她一个再三退让。
阿耶不是那样的人,他更不是。
真心疼表妹,大不了就是和离,而最好的结局,也只剩下和离了。
其实表妹想的对。
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日子,能有什么意思。
陆定鹤背着手,再提步往府门口:“也对,不过听你这么说来,这些人家没有好的,我也需尽早回明阿娘,免得阿娘一时被谁蒙骗,不论是表妹还是我,都后患无穷。”
舅母才不是那么容易被人骗的。
宣平伯夫人几次开口都被她不动声色给驳了回去。
到了嘴边的话,赵婧贞又收回去。
却突然想起周云蘅来。
可惜了这不是她嫡亲的兄长,不然肯定要问一问那周娘子如何的。
陆定鹤看她分明有话说又生生忍回去的模样,追问道:“表妹想说什么?”
她摇头说没有。
不坦诚的小骗子。
陆定鹤也不计较,只是又问:“临安府这些人你都看不上,等去了金陵——表妹究竟是不想嫁高门,还是有别的成算?”
赵婧贞顿时冷了脸。
陆定鹤一看就知道她多心,赶忙解释:“我不是说你想仗着国公府攀更高的枝,你别误会。”
可他说话真的很不中听。
陆定鹤是什么人?
他舌灿莲花,永远能把话说的最漂亮。
赵婧贞深以为他不会犯这种错,什么无心之言,分明是故意说给她听,看她不高兴了再解释两句。
一样没意思。
“表哥用不着试探我。”
赵婧贞语气不善:“要是能不动干戈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也不叫舅舅舅母背上个仗势欺人,强占外甥女财产的名声,我宁可守着父兄留给我的家业终生不嫁。”
她眼底的认真不作假,迎上陆定鹤的目光:“反正嫁人这事儿,没什么意思。”
她严肃又认真,这话不像是突然说的,更似是在心中过了许多次,再三思量,拿定了主意的。
陆定鹤心口微震:“表妹小小年纪,却心如槁木,你……”
他竟一时无言,又想起方才很不该的言行,清了下嗓子:“我真不是那个意思,况且我早前就说过,表妹身份贵重,无论什么样的门楣,于表妹而言,都不算高攀。”
他也难得一本正经:“表妹实在不必妄自菲薄,只要你想,就是宫里的皇子们也是嫁得的,轮不着他们来挑你。”
赵婧贞不觉得她不好,但也有自知之明。
她沉默不语。
陆定鹤做不来与人赔礼的事,有些尴尬,试着说:“既是我失言,惹都表妹不快,一会儿表妹挑几样喜欢的首饰,我买给你,算是……赔礼,别怄气,给阿娘知道了肯定要说我的。”
赵婧贞有些意外。
好像陆定鹤这种人,一旦说了这样的话,就已经是极大的让步。
同人赔礼道歉,又怕被母亲说教……说出来赵婧贞可不信。
“本来也是小事。”她不斤斤计较,是想着没必要跟陆定鹤交恶,去了金陵住在国公府,抬头不见低头见,一家子上下难道不向着陆定鹤这金疙瘩,反而偏帮她吗?
舅母说了那么多陆定鹤幼时事,兄弟姊妹之中谁也越不过他,明明是他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