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旺福小心地捧着书出来,刚出门口,就遇到苏培盛,苏培盛是皇帝从小就伴读的太监,她不敢怠慢,忙做个礼,正准备说话,看到苏培盛做个噤声的手势,又止住嘴闭口不言,想着离开可又怕错了礼数,只好眼巴巴地看着苏培盛。
苏培盛对她倒也客气,满脸堆笑,用极低的音量说道:“福子姑娘,皇上怎么样了?有没有不高兴?”又用眼神瞅着福子捧着的书,“这是皇上赏的?”
陈旺福知道这是苏培盛求于自己好掌握皇上的情绪,以便他进去的时候好打个预防针,都是宫里老人常用的手段,在翊坤宫颂芝也会经常这样做。
伴君如伴虎,在皇帝身边伺候丝毫不能马虎大意,多掌握一点主子的信息,好方便自己临时应对。
说实话,陈旺福是对苏培盛是有点怨气的,刚才送茶盏让自己一个人进去,摆明了是想让她先躺雷,好摸清皇帝今日的路数。
可苏培盛是个人精,看到她一出来就笑容满面,又是客气善意的语气,让她顿时泻了一半火气,而且她本身也是个宽和之人,学不会颂芝那种不吃亏的刀子嘴。而且碍于苏培盛的地位,她也不想得罪这个人精,便也压低音量:“苏公公,我出来的时候只看到皇上默不作声地坐在椅子上,至于皇上有没有不高兴,我真的不清楚。”又晃了一下手中的书,“这是皇上赏我的,按说能赏人东西,皇上心情应该不会太差。”
陈旺福先是撇清自己的责任,只描述自己眼里看到的,然后又从客观情况分析给出自己的判断,如此逻辑分明的叙述让苏培盛连连点头,应该是心里有谱了,便作揖道:“谢谢福子姑娘了,以后我们都是在一个屋檐下服侍皇上,一定要同心同力。”
陈旺福不敢做大,连忙回了一个揖:“您说的是,以后福子有什么做的不妥的地方,还望公公指点。”
苏培盛倒是没有推辞,而是笑着点点头,然后示意自己要进去,陈旺福见状,也不想多做应承,便告辞离开。
苏培盛瞧着陈旺福的背影,暗暗点头,这丫头不清楚自己能被皇上选中御前伺候让底下的下人有多吃惊,纷纷猜测是不是皇上中意这个宫女了,要飞上枝头变凤凰。所以陈旺福刚来养心殿的时候,所有人都对她客客气气的。像有机灵的人,例如小桂子,还亲自等候帮福子打前站,就是想提前卖个好。
宫里聪明的人太多,捧高踩低、见风使舵更是家常便饭。
苏培盛自那次福子去冷宫见余莺儿就看出此人不是池中之物,要知道那可是冷宫,寻常宫女别说冷宫的门了,就是冷宫附近都要避开走。那宫女居然如此有胆识,后来他还偷偷问过余氏,记得余氏只是露出惨笑,说自己只是个可怜人。
后来福子果然如他所料,华妃撞鬼那事挺身而出,保华妃全身而退。在他看来,什么鬼怪,都是别人给华妃下的套,关键是解套人很成功,让华妃没有什么损失。
让他意外的是,没想到福子会这么快升上来,还被皇上挑中做了御前宫女。
要知道在御前的宫女不是随便能做的,非皇上信任之人不可担当。
其实陈旺福猜错了,苏培盛刚才让福子自己一个人送茶盏不是出于什么坏心思,就是简单地想让福子与皇上二人相处罢了,跟小桂子一样,不过是提前卖个好罢了,只不过做的没有那么明显。
苏培盛摇摇头,推开门走了进去,一边挪动脚步,生怕打扰皇上,一边用眼睛的余光看皇上到底怎么样。尽管有福子的预警,但苏培盛知道主子的性格,是个喜怒无常的人,或许上一秒还和和气气,下一刻就怒光满面,哪怕是他这样的贴己人,如果不提着神,少不了要吃挂落。
雍正提着笔在写着什么,苏培盛以为是在批折子,毕竟自家主子是个工作狂,一有时间就忙于政务,等走近瞧去,才发现并不是批折子,而是用大毫沾着徽墨在宣纸上练字。
苏培盛有些好奇,有意将步子迈重一些,见皇上没什么反应,就绕到后面够着脖子瞧到底写什么让皇上这么专心。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
等写到这里的时候,雍正停了下来,放下笔沉眉思索着。
苏培盛是读过书、认识字的,但没学过正经的诗词歌赋,不过光看表面就觉得这诗词很豪迈壮志,一股帝王之气扑鼻而来。
“这诗不像是皇上的风格,谁这么大胆,敢写出这样的诗,不要命啦?”苏培盛心里想着,面上不动声色,只乖乖站在后面,连呼吸都轻了几分,就是害怕打断皇上的思索。
雍正面上摆着上好的黄杨木做成的书桌,黄杨木显红,刷上黑漆后就是暗沉色,透露出冰冷沉寂。桌案上累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筒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那一边设着斗大的汝窑花囊,插着满满一囊水晶球的白菊。
西墙当中挂着一幅米襄阳的《烟雨图》,左右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