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张工从食堂走出。炽烈的阳光直射到他的脸上,六月的天实在炎热,晒得他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又缩回到食堂之内。文山正巧要出来,跟他装了个满怀,他见是张工,没好气道,“老张,你搞什么飞机,撞邪了?”
张工一听是文山的声音,心思一下又飘到上午李总的事情上。
“唉!外头太热了。”
文山清楚张工此时的想法,笑着说,“别总唉声叹气的,热怕什么?即便是刮风下雨落刀子,也不能耽误咱饭后一根烟,赛过活神仙的美事,对吧?”
张工有些消极道,“我没你想得那么开,有一点事憋在心里,好多天都反不过劲儿来。我咋这么背呀!知道李总要来,跟晓兰千叮咛万嘱咐,就怕她在领导面前出岔子。她这人还偏爱惹麻烦,我前脚刚说完,她后脚就给我整这出儿。”
抽烟区在车间旁边,是一座玻璃小房子,供遮风避雨之用。一丈来高的松树,像战士般拱卫在抽烟厅四周。有很多在此抽烟的员工,嫌抽烟厅里太热,三三两两躲在松树的阴凉里,边抽烟边和相熟的人聊着天。
文山与张工来到抽烟厅外。他掏出烟递给张工一支,后者见其抽着红塔山,打趣道,“离婚了是不一样啊!都抽上塔山了。”
“以前不舍得抽,后来想开了。烟这东西有好也有坏,便宜的当然没好货。你呀!也该换换口味了,赖烟虽然便宜,可抽多了对肺不好,不如抽点好烟,一天少抽两根,不是什么都赚回来了吗?”
“抽烟、喝酒,我不分好赖,但有一点,必须得够。我没你那样的耐性,烟一天少抽几根绝不多抽,连酒每次也不多喝一杯。我不行啊!烟想抽就得抽,酒想喝多少就要喝多少。人这一辈子,有几个称心如意的事?要是连这都得把控,那还活个球?”
这话是话糙理不糙,人生在世几十年,若事事不能遂心如意,只把自律当成最高格言,确实活得太没劲了。
文山听着蛮有道理,“你说得对,不过好东西就是好东西,就跟烟一样,贵几块钱它就是好抽,这你总不能反驳吧?”
张工把烟点燃,深深抽了一口气,比自个儿的烟更加醇香的烟雾,自口中进入肺部,他感觉整个人也跟着飞升了,不自禁的打了个舒畅地颤,而后不舍地将残烟轻轻吐出。一个烟圈飞出,颤抖着缓缓上升,最后消失于无形,就好像张工体内的杂质也被剔除在外。
“我不跟你抬这个杠,好烟确实好抽,不呛嗓子。”
文山语气一转,问道,“晓兰的事,你怎么处理的?”
张工冷哼一声,“那丫头在家肯定当大小姐当习惯了,出来上班一点都不收敛。拿今天来讲,我跟她说了好几次,别玩手机,注意劳动纪律。结果你也看到了,完全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把我的话当成了耳边风。我已经支会人力了,我管不了她,找专业的总可以吧?”
文山噗嗤一笑,“当然可以。你怎样做是你的事,可领导怎么看待问题,那就是他的事了。”
张工皱了下眉头,“你这话什么意思?”
文山抬头望天,阳光很毒,而且没风,可天上的云却在缓慢移动着,不知是不是由于气流的牵扯所致。他扭头望向一脸茫然的张工,开口道,“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手下的员工犯错,而且还是个新来的,如果领导问责,谁来担这个责任?”
张工大眼一瞪,“我跟她说过好几次,她就是不听,我有啥招?”
“你有没有招,那是你的事情,领导即便知道又怎样?事情不了了之还好,若是李总问起责任,你想想,他会去找一个刚入职的员工吗?他会不会想,你这个区域负责人,没有尽到管理的责任,或者说根本就没有管理能力?”
张工确实认为这件事会不了了之,之所以会这样想,说白了还是侥幸心理在作祟。经文山这样一分析,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一下子就窜到了心头。
“哪有这么严重?”
文山将烟屁股丢在地上踩灭,“乐观是好事,但有时候反而会误事,我劝你还是提早打听打听或者走动一下比较好。”
张工赶紧掏出烟,拿出一根递向文山,“再续根儿?”他想听听文山的见解,毕竟对方在办公室,消息比自己灵通,要是他肯帮自己再说上两句好话,就再好不过了。
文山掏出自己的烟,“还是抽塔山吧,你那个太冲了。”说着递出一根塔山,自己又续上一根,开口道,“你的事情不知道会不会闹大,但知道的人已经不在少数。我们主任吃饭前还跟我说,李总这次去车间,好像闹得并不愉快。连我们主任都晓得这事,你觉着这事还能不了了之吗?”
张工哭丧着脸,“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呀!”
文山跟着叹了口气,“你就不该把晓兰退回人力去。现在的年轻人可不像咱们那会儿胆子小、怕事了。把他们惹急了,到处咬,领导或许会息事宁人,又或者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你要做好心里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