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家湾虽然地方大,人口多,但毕竟是个村庄,商品贸易不发达,因此村民们每月逢二、五、八都会去乡政府前面的大街上赶集,采买生活必需品。
今天是初五,正逢着大集,卢广义一早就和程桂兰说,今天换他去赶集,程桂兰没有反对,一边搓衣服一边交代他:“早去早回,记得买排骨和黄丫头,小五明天就回部队了,我得给他做顿好吃的。再买一斤卤鸭翅,小雨和雪宝爱吃。”
“知道了。”他回房换上上次见亲家时穿的那套衬衫长裤,精神焕发地出门了。
程桂兰问:“怎么穿这身衣裳了?集市上多脏啊,快回去换一身,这身衣服留着以后做客穿。”
“不,我就要穿。”
程桂兰好说歹说,他就是不肯换,把程桂兰气得放了句狠话,“弄脏了你自己洗!”
卢广义把头一扬,“我洗就我洗!”
程桂兰恨声骂了句,“死老头子,总是这么犟!”
卢广义权当没听见,溜溜达达地往集市走。集市上人来人往,人声鼎沸,他背着手踱着步,这里瞧瞧那里看看。有熟人看见他,笑着打招呼:“广义哥,你今天这身,瞧着很精神啊。”
“什么?”卢广义仿佛没听清的样子,大声说,“你也知道我孙女得了全省英语比赛的第一名啦?”
那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忙说:“哎呀,你家山雪考试拿了第一名?这可是大喜事啊!”
卢广义仍嫌不足,“是全省的比赛,整个赣省所有的初中生一起比赛,她得了第一名。”
“噢噢,原来是全省的比赛,那你孙女真聪明,真厉害!”
卢广义假模假样地说:“其实也还好了,主要是那孩子肯用功,一有时间就看书。”
“老哥你会教孩子,我家那个孙子,一有时间就晓得出去玩。”
“嗐,我平时也没怎么管过她学习,都靠她自觉。”
“哎哟,那更了不起啊。我记得你家老大也很会读书,看样子,你家专出读书的好苗子。”
卢广义这才满意了,又客套了两句,心满意足地走了。
没过多久,集市上大半的人都知道老卢家的大孙女在全省英语比赛得了第一名啦~
“长林叔。”有个卖菜的将称好的菜递给面前的人,笑着问,“你家亭川是不是也去参加了那个英语比赛?”
岳长林接过菜,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你家亭川成绩一向很好,这次得了第几名啊?”
“不太清楚。”
“啊?”
“钱放这里了啊,我走了。”岳长林拎着菜径直走了。
卖菜的挠了挠头,不禁嘀咕:“难道是没考好,不好意思说?”
旁边卖杂货的凑过来说:“不是没考好,我家孩子和亭川同班,说这次他得了二等奖。”
“二等奖?那也很不错啊,怎么刚才长林叔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卖杂货的卖了个关子。
卖菜的瞬间来了兴致,“怎么说?”
“长林叔一向不怎么稀罕他家孙子,很少搭理他。”
卖菜的惊得瞪大了眼睛,“不是吧?我要是有个那样好的大孙子,做梦都能笑醒!长林叔居然还不稀罕?”
“谁说不是呢,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岳长林却觉得没有哪家的经会比他家的还难念!
孙子不是他岳家的种,儿子把别人的孩子当成亲儿子养,还不肯娶老婆生孩子,眼瞅着儿子就要断子绝孙了,岳长林都快愁秃了头。每次有人当着他的面夸他孙子厉害,岳长林的心就跟被油煎一样难受。
他满腹心事地回到家中,谷木丽正在摆饭,“你怎么才回来?我早就做好饭了。”
岳长林在饭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半杯烧酒,闷了一口,拿下巴点了点岳亭川房间的方向,问:“他呢?不来吃饭?”
谷木丽把脸一沉,往嘴里扒了一大口饭,才说:“你管他做什么。”
岳长林叹了一口气,“不管他,致衡回来又要生气。你去叫他出来吃饭吧。”
谷木丽一动不动。
岳长林只好自己站起身,“算了,我去。”
“不用去了,他不在,出去了。”
“去哪了?”
“不知道,没问。”
“那你给他留碗菜。”
谷木丽不耐烦地说:“橱子里有早上的剩菜。”
岳长林顿了顿,到底没说什么。
岳家村后头的小山坡上,岳亭川蹲在一座坟茔前,将墓碑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
墓碑上嵌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女人面容姣好,五官精致,气质清冷疏离,恰如悬在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