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云影是被细碎的水滴声吵醒的。 约莫是昨晚的汤药有镇痛安神之效,睁眼时非但不难受,反而神清气爽。 秋日寒凉,盥洗架旁,褚天光却丝毫不觉冰冷正赤着上身,拧着一条纯白的棉巾。 铜洗的凉水自他白皙修长的指骨间流出,连带起淅淅沥沥的擦洗声。仿佛受手上沾染了什么秽物似的,他仔仔细细擦洗了许久,指甲缝隙间都不曾遗漏。 手背的筋络和肩臂的肌肉仿佛大树下的气根绵延而有力,皮肤宛若最上等的冷玉雕成,周身蒸腾着体温带来的雾气。 鱼云影恍然间发现,这大半年过去,褚天光的身形越发的成熟,有了如豹子般的矫健强悍,每一块肌肉都清晰鼓胀充斥着蓄势待发的力量。 他这是,刚从外边回来? 正想着,褚天光已拭净了手,抓起木架上的棉巾将水擦干。 白衣在身,墨发披散,宛如一尊冷冰冰的神袛,仿佛没有温度。 有些事躲不过去的,何况她本就没想过要瞒他一辈子。 鸦羽般的睫毛遮下,双眼合了合,鱼云影也拿定了主意。 她掀开被褥下榻,缓步朝褚天光行去。 “明之哥哥。”鱼云影唤了声。 此时的声音虽然还有些许嘶哑,但却是比那日落水好上了许多。 褚天光闻声倏地转过脸来,放下手道:“瑶瑶,你怎么下榻了?” 鱼云影舒展如画的眉目,眼底散着细碎的光,娇声道:“睡醒了,哥哥可以陪我散散心么?” 褚天光眸色几番变化,将挂在衣帽钩上的大氅取下,披在鱼云影身上,颔首应允。 这里是平县的一处别院,水榭栈桥上枫叶飘红,云卷云舒,天高地阔。 褚天光放慢了脚步,望着前方日渐妙曼成熟的鱼云影。 关于她,自己又知道多少呢? 此刻的鱼云影如同镜中花,水中月,让他莫名的生出咫尺天涯的感觉。 他心是有些慌乱的。 “哥哥,你说庄周梦蝶这个故事,究竟庄周是真还是蝴蝶是真?” 鱼云影于栈桥上俯瞰桥底,水面上倒映着两人清晰的面庞,水中游弋的鱼儿划乱水面,一下又什么都看不清了。 褚天光指腹微不可察地一顿。 “假亦真时真亦假,也许,只有活在当下才最是真实”他温柔道。 虞灵犀将他微动的神色尽收眼底,迟疑片刻,终是轻而温柔道,“哥哥,我做过一个梦,梦里你亦是我的未婚夫,武安侯世子。” “那我们相伴终老了吗?”褚天光问道。 鱼云影垂首,摇了摇头,将手中扯下来的枯枝往水里一扔,惊散一群小鱼。 “梦里你是声名狼藉纨绔,蛮军大军压境,偷袭了京城。然后,你来找到我,说要解除我俩的婚约,便头也不回的走了。不久后我才知道,你为了保护我,守住京城,战死在长安城外。” “梦里面的我,眼睁睁的看着你去赴死,自己却束手无策。”回想到前世的情形,鱼云影闭上了眼睛,泪水划过脸庞,扶着阑干的手指更是泛着冷白。 “醒来后,我想着与其一辈子懦弱无能,担惊受怕,不如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在山上修炼的日子,她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曾遗漏,既然心有恐怖,那就一点点的用实力来撕碎,重生回来的每一日对她来说都是赚的,正是这样的无畏,才让她能飞快的成长起来。 鱼云影靠着褚天光喘息,闭目轻而坚定道,“哥哥,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想陪着你走到最后,若这个梦是老天给我的一个提示,那么便去解决它,去创造一个海宴长清的盛世。” 轻软的嗓音掷地有声,有着不容置疑的决定。 她说她想站在他的身旁,而非身后。 她说要让所有人都闭嘴,她的明之哥哥不是游手好闲的纨绔,而是忠肝义胆的大英雄! 褚天光松松的将鱼云影圈在怀里,轻啄她的眼睫。 若鱼云影此刻睁开眼,便能看到他的眼眸是怎样的深情如同看着珍宝。 他可以心甘情愿溺在她的温柔中,死在她的身上。 “谢谢你,瑶瑶……” 褚天光心里百感交集,他这一生缺少父母亲情,唯一的牵挂就是她,自是希望将她藏在心间,珍之重之,不用面对世间风雨。 他合上了眼,嘴唇扯成一根直线,暗暗下了决心,自己还需更强大点,无论发生何事,总能保护她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