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记忆穿过丈夫挺拔的身形慢慢回到了很远的过去。
那时候,她还不是丞相夫人。
丈夫也刚从偏远的县城结束任期,被调回京城,入职翰林院。
她和丈夫带着刚出生的女儿,满怀希望地来到京城。
以为从此可以过上安稳富足的日子。
但现实却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美好。
因为在京中没有任何根基和势力。
丈夫在进入翰林院后只能做着各种边边角角的工作,任谁都可以上来踩一脚。
丈夫的脊背在权势的压迫下日渐佝偻。
为了能够在京中立足,不再过回困苦的日子,不再被人轻视。
丈夫开始学着在官场各处汲汲营取。
她未尝没有迷茫过,但她能够与丈夫说上的话已经越来越少。
远在边城的父母在来往的信件中,也只是不断叮嘱她要做好贤妻本份,不要在贵人面前给夫君丢脸。
家里的弟弟们还指望着她的夫君未来提携。
寒来暑往,他们的宅子越来越大,屋里屋外的人越来越多。
她每天待在四四方方的天地里,跟在丈夫身边,端着得体的笑容对各种人迎来送往。
时日渐长,她有时难免会生出一种感觉。
仿佛自己才是这宅子中的过客。
那些每天来来往往的人才是这里最为永久的存在。
他们虽然停留的短暂,但却在这个陌生的宅子里留下了浓厚的气息。
反观她自己,看似已经和这方庭院融合在了一起。
其实并没有在这里留下什么痕迹。
她就像是个轻薄的纸人,有着类人的外表。
但轻飘到甚至连她自己都经常忽略自己。
她有时会难以遏制这种怪异的思绪和想法。
但四下看看,每一位夫人似乎都是这样过活的。
于是她只当那是自己的错觉,压下这些无用的闲愁。
继续心安理得地重复每天的日常。
在这样寡淡的日子里。
只有活泼可爱的女儿会让她感受到自己是鲜活的。
她看着女儿脱离襁褓,慢慢开始爬动、行走、奔跑。
开始跟着先生摇头晃脑磕磕绊绊地识字。
开始笨拙地跟她学习做女工。
她觉得,这样的时日过上个一辈子也是极好的。
然而,就是这样浮于表面的平静生活,也很快就被打破了。
皇宫中忽然传出了八皇子夭折的消息。
京中权贵都低调下来,不敢四处游走去触皇帝霉头。
这件事情对她的影响,不过是家里的客人少了些而已。
日子还是照常过。
毕竟无论是皇帝还是那位曾经颇受宠爱的小皇子。
都离她一个深宅妇人太远。
但这天丈夫回到家后,脸上的表情却与以往都不一样。
并且一反常态地陪女儿玩了许久。
那时她还只以为丈夫身为一个父亲,受到了皇上痛失爱子的影响。
所以回来之后对女儿关爱非常。
但在夜深人静之际,她和丈夫并肩躺在床上 就要睡去时。
丈夫忽然告知她,皇上念及八皇子年幼,怕他一人孤独,打算给他结一门亲事。
她听着丈夫的话,整个人睡意全无,满身冷汗。
黑暗中,她隐隐可以看到枕边人那双发亮的眼睛。
她想要说些什么。
但长久以来习惯性的缄默使得她最终还是没能开口。
哪怕仅仅是发出那么一丝疑问和抗拒。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风平浪静。
她悬着的心慢慢放下。
觉得那天丈夫也许只是单纯地和她说起这件事而已。
就在她庆幸之际。
皇宫派人宣了圣旨。
勒令女儿和八皇子成婚。
圣旨念完,她已然瘫倒在地。
眼睁睁看着丈夫从容地接过圣旨,与幕僚庆贺,激动地抱起女儿。
说给她取得“荣娘”这个名字果然没有白费,真的能为家里带来荣华富贵。
通过丈夫与幕僚的对话,她才明白。
原来丈夫早在幕僚的煽动下动了献上女儿的念头。
她从丈夫怀中把女儿夺下来。
头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顶撞了丈夫。
丈夫气急,骂她不识大体,不够温顺贤良。
幕僚先生说她妇人之见,目光短浅。
父母一封接着一封的来信,斥责她冒犯夫君。
周围所有人都告诉她,皇命不可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