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复辉……”
江幼喃喃的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道:“你果然是汪家村的人。”
范利文扯唇一笑,道:“不敢欺瞒夫人,在下的确是汪家村的人,家里世代都是银匠,也是因此,才遭此横祸。”
在涡河下游的九个村子中,汪家村并不是人数最多,规模最大的村子。
村民大多姓汪,是一个家族属性很强的聚落,所以相较于其他村子来说,也更加团结。
“这打制银器的手艺,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即便是村子里的老人,也都说不清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范利文眉宇间充斥着怀念,缓声道:“自从我记事儿起,村子里捶打银锭的叮叮当当声音,就从没停止过。”
熔炼、捶打、煅烧、淬火、造型、抛光……小小的男孩蹲在父亲身边,双手托腮的仰头望着,只觉得父亲的双手灵巧的不像话!
一块平平无奇的银锭子,在他手中敲敲打打、弯弯折折的就变成造型各异的簪子、手镯、戒指、耳环。
一脸稚气的汪复辉开口道:“爹,我昨儿从夫子那学了四字成语,乍一听就觉得像是你嘞!”
青年男子随手抓了毛巾擦了把满头的汗,嘿嘿一笑,问道:“啥子成语?”
“巧夺天工!”
汪复辉说着还竖起大拇指,道:“爹是巧匠,手艺绝伦,做出的东西都好像是天老爷变戏法做的似的!当得起这四个字!”
他爹闻言哈哈大笑,伸出粗糙的大掌,在他脑袋上大力揉了揉,道:“肚子里装了墨水的,就是不一般!这词用的好!”
父子两人正说笑着,却被一声娇叱打断:“辉仔!夫子留的功课可是做完了?又跑作坊里来添乱!赶紧回家去!”
来人是汪复辉的母亲。
她不想儿子像其他村民那般,一辈子做银匠,留在这小村子里敲敲打打,而是打定主意培养他读书应试,以后做个有出息的文人。
汪复辉却很是不耐烦,他也想像爹和其他叔叔伯伯一样,做个手艺精湛的银匠!
不过。
他到底拗不过母亲,只好被扭着耳朵,抓回房间去读书习字。
“因为我大多时间都在私塾读书,所以对村子里的活计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似乎是从一个靠谱的老板手里接了一单大生意,让全村的男人都去了。而且,似乎做活的地点也很是隐蔽,竟不在村里现成的作坊里,而是带着些熔炼的工具去了个什么地方。”
“那雇主很是苛刻,竟不允许做工的人回家休息,只说要全部做完才能放人归家。”
“对此,母亲跟其他村里的婶子都很不满,不过都看在报酬丰厚的份上,忍下了。我那会儿还劝着母亲去探望父亲,但她说那雇主不让,虽然心中郁郁的,却还是安慰我父亲过几日便回来了,又说这单活计的报酬可观,别说未来几年的束脩,便是送我进京赶考也够了。”
“呵,想来我那会儿已读了些书,竟未参透‘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道理,也真真是个傻的。”
范利文无奈苦笑,继续道:“说到底,还是消息闭塞,便是依稀听说了官银被盗的消息,也从未想过这祸事就发生在自己身上。”
变故来临那日,实在是个很平常的日子。
因着他去私塾中读书,被夫子留着罚字,才回家晚了一些。
汪复辉远远就看见村子不似往日那般平静,反而是闹哄哄的乱作一团,偶尔有些尖利的嚎叫声传进耳朵。
那声音很是撕心裂肺,绝不寻常。
他心里惊疑,却到底留了个心眼儿,不敢轻易上前,转了个弯躲进密林中,伸手敏捷的爬到其中最高的一棵树上,细细观察。
这一看不要紧,吓得汪复辉的腿都软了几分。
只见上百名身穿官服,腰配刀剑的士兵将村子团团围住,把村民们尽数从房子里押出来,各个的手脚都上了镣铐。
他一眼就瞧见头发花白的村长爷爷,正被两个兵推搡到人群最前端,其中一个飞起一脚,村长爷爷登时便跪倒在地上,不住向一个长官模样的人磕头。
从汪复辉的角度,看不见那个长官做了什么,只能看见高高举起的刀剑,和那颗满头白发的头颅滚落在地。
他身下的方寸之地,登时被染得猩红。
一片惊叫之声,登时传来。
紧接着,他又看见几个人被当众砍死,其中就有他亲叔叔。
汪复辉整个人都吓呆了,爬在树上一动都不敢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发生的一切。
之后,他听见阵阵的马蹄声,就见两辆马车停在村口。
“我当时并不知道那是在干什么,还以为是来了什么青天大老爷。”
范利文先是自嘲一笑,而后死死咬着后槽牙,道:“却没想到那两辆马车,是人牙子来接孩子的!”
只见村子里的年幼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