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王府的马车才行至西坊间的路口,熟悉的辘辘车轮声几乎立刻传进一直守在墙边桑北延的耳朵里。
他登时飞身,稳稳伏在瓦檐之上,一双夜视万物的眸子,紧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忽然。
桑北延眉头一蹙,似乎听见些其他的声音——
就在宣王府马车通过路口时,另一辆马车从后边快速地赶了上来。
因着坊间道路并不宽敞,宣王府的马车不得不放缓了速度。
就在庄廷质问那马车的车夫如何这般鲁莽驾车时,那车厢的帘子被一把掀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孔。
陈元青从车上走下来,双手行礼,致歉道:“微臣陈元青参见宣王殿下,想来是雪天路滑,这才冲撞了殿下的车驾,还望殿下莫要怪罪!”
顾九卿的声音仍是一片温醇,言辞却犀利,道:“国师免礼,不过是畜生不懂事,哪里怪得到国师头上。”
这会儿大雪初霁,地上的雪还没被踩实,正是松软的,何至于车轮打滑?
只是陈元青的一番借口罢了。
陈元青被斥为“畜生”,却丝毫不见怒意,仍保持着恭谨的态度,道:“谢殿下体恤,微臣有一不情之请,还望殿下应允。”
顾九卿单手撩开车厢的窗帘子,道:“国师有何指教?”
“不敢不敢,如何敢谈指教二字?殿下折煞微臣了。”
陈元青双手作揖,连声告罪,道:“不过,自从幼丫头嫁进王府中,与微臣这个做舅舅的便断了联系,既然这般巧遇了,能否允我与英嘉夫人闲聊两句?”
顾九卿神色一凛,冷冷道:“大雪初晴,正是寒意上涌之际,国师既是阿幼的舅舅,自该知道她是个不耐寒的,若是实在想见,不如去我府上一叙?”
陈元青被直白拒绝,脸色一僵,但很快就恢复过来,道:“宣王殿下教训的是,微臣考虑欠妥了。”
“唉,实是微臣关心则乱。”
陈元青叹了口气,继续道:“不过是想着妹婿丰茂前几日离开我府上时,精神有些不济。这才准备了几副汤药,想着让幼丫头给带回去,也好过他们夫妇二人,在贵府上闹出乱子嘛!”
江幼轻哼一声。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呢。
如果不下去与陈元青见上一面,是不是就显得她这个外甥女,太冷酷,太无情,太没人情味了些?
她安抚地拍了拍顾九卿的肩膀,低声道:“我下去会会他。”
顾九卿立即关切着小声回应道:“我与你一道。”
江幼眼神示意他无事,才一把掀开帘子,缓步走下马车,向着陈元青笑道:“多日不见,舅舅可安好?”
陈元青哈哈一笑,眼中闪过一道寒芒,道:“幼丫头果然是个孝顺的,才说着丰茂身子不爽,就允了舅舅的求见!”
“舅舅说笑了。”
江幼唇角微勾,道:“于情于理,我这个做外甥女的,也不能拒了舅舅的请见不是,再者说——”
她话音一转,低声道:“我也总得知道,江丰茂毒发的时日,才好提前备好棺木不是?”
陈元青面色一变,冷笑道:“你果然已经知道了。”
江幼仰头望着如钩的弯月,淡笑道:“明人面前,何必说暗话呢?今夜月明风清,倒是个散步的好时候,便与舅舅闲逛回府吧。”
又向着马车道:“王爷才在宴上饮了酒,不好吹风,便不必下来了。”
顾九卿双目微阖,淡淡地应了句,却调动内力,聚精会神地听着江幼跟陈元青谈话。
江幼与陈元青并肩走在前头,后面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缓缓跟着,马匹的粗重的喘气声,和车辙滚动发出的“吱吱”声混在一处,把两人踩雪的脚步声掩盖得很是彻底。
与陈元青浅谈几句,江幼就摸透了他此行的目的,无非是试探和威胁。
一来试探江幼所中碧影痋后的身体情况,二来试探她对江丰茂和陈氏的态度,再以江丰茂中毒之事,作威胁。
江幼猜测着。
或许,他还存了几分想要挑拨她跟顾九卿的心思。
啧。
总之,陈元青此行,是一点的好心思都没有的,尽是算计和图谋。
江幼淡淡一笑,道:“我以为,过了这许多日子,舅舅早该明白一些事,却不想还是这般糊涂。”
陈元青冷哼一声,尽量压低声音道:“你只是个出身微末的平民丫头,攀上高枝不易,但始终是个没有依仗的,只要你乖乖听话,舅舅一定给你撑腰,帮你在这盛京立足,如何?”
说话间,两人已走近王府正门。
江幼抬眸望着门前亮着的灯盏,在烛光的掩映下,照得兰夫人等待着她回府的身影也染上些温暖的昏黄之色。
她不由得心中一暖,愈加懒得跟陈元青虚与委蛇,直言道:“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