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呼啸,雪片纷飞。
山林枯枝被狂风抽打着发出绝望的哀嚎,夜晚的西山愈加寒冷刺骨,仿佛分分钟就能把人冻成雪塑冰雕。
在一片寒风雪片中,沿着西山的山脚向上的甬道之上,却亮起一支支火把,远远看去好似一条全身燃着烈火的巨龙一般,蜿蜒而上,连绵不绝。
在西山半腰的一处绝壁断崖上,顾九卿站在即便下着雪,却还是留下深深车辙印记、土壤翻滚凌乱印迹的悬崖边,一双眼睛深沉凝重地望向面前漆黑无边,仿若地狱般的巨大沟壑,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在他的脑海中不断蔓延……
彼时,那群刺客似乎并未打算与其短兵相接,在几轮弩箭攻击后,便迅速没了踪影,因为不知道其路数,因此一众金吾卫不敢轻易追击,怕这是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
所幸,顾九卿因有金吾卫的层层护卫,并未受伤。
当他安排着重伤的苍狼即刻抬下山去救治,喜乐陪着他下山,之后再顺着马匹狂奔的方向查找江幼的踪迹时,才在这一处,发现了马车坠崖的踪迹……
顾九卿独自一人站在山崖前,目光平静,神情却哀伤,背脊依然挺拔,仿佛一尊立于山巅的雕塑一般隽永,却透着一丝悲凉和孤寂之感。
庄廷忍不住上前,劝道:“殿下,夜晚风寒,您保重身子……西山这处悬崖地势险峻,不易探查,属下已着人寻找下到崖底的通道,说不定很快就能有侧妃和桑护卫的消息。”
“本王哪里都不去。”
顾九卿喃喃道,之后又重重地重复一遍:“除非见到阿幼,本王哪儿都不去!”
他怎么能离开呢?
如今她安危不明,身陷囹圄,他如何可以独自离开?
顾九卿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对一个女子产生这般刻骨铭心的情感。
在他眼中,阿幼是能臣、是良将、是身手利落的强者、是思想独立不让须眉的巾帼、是强大到不可战胜的战士、是永远给他惊喜和希望的奇才……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是他的软肋,是他的牵挂,是他魂牵梦绕的眷恋,和想要永远守护的深情款款。
可现在。
她却离自己这么远。
远到他甚至不知道她是否安然无恙。
生平头一次,顾九卿无比质疑自己的决定——
他根本不该让她做自己的贵客,便该是早早与她说明,他爱慕她已久,不知可否有机会与其共度一生?
一切还不晚!
顾九卿倏然抬头,眸光果决凌厉,像是要刺透眼前这无边黑暗,寻到那抹身影一般——
一切还不晚,他一定会找到她。
告诉她。
他此生,非卿不娶。
夜还很长,风雪汹涌而至,丝毫不见要停下的趋势。
那飘扬着从天而降的雪花,一片接着一片的,轻缓地落在地面上,又被风蓦然掀起,吹进崖底下一处山洞之中,隔着逐渐要熄灭的篝火,化作细碎的水滴,飘在江幼脸颊上。
意识终于回归,江幼缓缓睁开眼睛,短暂的迷蒙后,目光再次恢复一片清明。
后脑勺的钝痛阵阵传来。
疼得她想骂娘。
最后的记忆里,马车似乎要坠崖,如今又是个什么情况了?
她艰难地爬坐起来,却不慎扯动了左臂后侧的伤口,再次疼得忍不住咧嘴。
借着熹微的火光,江幼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山洞中,身下铺了厚厚的杂草,山上还盖着桑北延的墨色大氅,怪不得即便洞外寒风四起,她却没感到寒冷。
看来这稻草和篝火,都该是桑北延功劳,只是他人去哪了?
江幼瞧着即将熄灭的篝火,动作利落地掏出几块固体酒精扔在火中,“嚯啦”一声,再次火光大盛,将她这张尖瘦的苍白脸蛋都映得红彤彤的。
她简单判断了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创伤部位钝痛,没有头晕,耳鸣、心悸,和畏光的迹象,应该没有严重的颅脑损伤,只是——
嘶。
手才摸到后脑,就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好大一个包!
看来她晕倒这会儿,血管出血和组织渗液没得到控制,才肿起来这么巨大的包块。
江幼用冰袋给自己缠了一个“冰敷帽”,扣在头上,又借着火光,极其艰难地把左臂后侧,因为坠崖导致严重开裂的伤口缝合上。
又眼一闭,心一横地扎了一针破伤风。
最后,掏出消炎药和止痛药一口吞了,才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才从昏迷中醒来,正是体力不济,精神不佳的时候,如此忙活一遭,几乎花费了半个时辰,却依然不见桑北延的身影。
这家伙哪儿去了?
从那么高的悬崖摔下来,即便他内功深厚,轻功绝佳,也不见得一切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