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内,一片冷清死寂。
自得了圣上的申斥,府内清减了不少下人,如今留下的都是伺候得久的老人,自然更加清楚主子的处境和心意,知道此时务必万事低调,不可节外生枝。
正屋中,一片漆黑。
既没燃着蜡,更是连个灯笼都没烧着,一片惨淡朦胧的月影下,隐隐瞧着榻上躺着一道人形。
太子妃郑双双蜷缩在锦缎棉被里,身子冷,心里更是早就冷透了。
自她听说,从娘家忠勇侯府中查抄出了罪证那一刻开始,郑双双的心就已经死了,死在这雕梁画栋、东楚储君的府邸之中,更是死于她的丈夫陷害父亲殒命的狠绝之下。
那日后,她再未见过顾光耀,只要一想到他,都忍不住心中作呕。
“蹬蹬……”
一阵脚步声过后,贴身丫鬟匆匆走进正屋,因这房中的阴寒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向着榻上之人福了个礼,之后挪腾到榻边,小声道:“太子妃,打探到夫人和三小姐的下落了……”
郑双双紧忙坐起来,问道:“母亲和小妹如今在哪里?”
丫鬟顿了顿,道:“自从侯府落罪,夫人和小姐被罚入奴籍,被官署发配到……东郊的皇庄里去了,今日便是起程的日子……”
郑双双猛地站起身,泪水蓄满眼眶。
这冰天雪地中,母亲和小妹即将起程,她这个做女儿和姐姐的,若是连送行都不能,与一个死人有什么分别!?
贴身丫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太子妃,如今整个府上都被皇上禁了足,您该如何出去?此事……此事……只能与太子殿下从长计议啊!”
郑双双闻言,身子一颤,双手紧紧攥起来。
忠勇侯府的无妄之灾,便是拜顾光耀所赐,而她如今出城送行,却要与他相商。如此屈辱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她紧闭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一双总是温柔如水的眸子里,竟染了几分冷然。
当她走到书房门口,却听到一道干脆的摔杯之声,旋即便是彭三低沉的请罪之声:“殿下息怒!”
顾光耀气急败坏的声音紧接着传出来:“那江氏不过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贱命一条,死了有什么打紧!”
“孤要的是顾九卿的命!幽影斋这群废物!废物!去!告诉幽影斋,一次不成就第二次!第三次!一定要拿下顾九卿的人头!”
郑双双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听着这一切,脑中一道道响雷接连炸起,骇得她立在原处。
动弹不得。
“什么人!?”彭三率先发现了门口异样。
下一瞬,书房的门被猛然拉开,见到郑双双那张脸,他也很是讶异,忙收回已出鞘的利刃,单膝跪地:“属下参加太子妃。”
顾光耀冷眼睨她,不悦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郑双双强压下心悸不安,挽出一抹笑意道:“冬日寒凉,妾身特别炖了一道四神汤,不知殿下是否……”
“没瞧着孤正忙着吗!”
顾光耀不耐烦地打断她,嫌弃道:“滚回你的正屋里去,瞧见你就晦气!”
待郑双双离开了,彭三才斟酌出口,问道:“殿下……不知太子妃刚刚有没有听些机密之事?”
若是太子殿下策划诛杀手足之事败露,怕是不妙。
顾光耀冷哼一声,不屑道:“不过是个胆小妇人,若是她听到些什么定是吓得魂不附体,还哪里能请孤去喝劳什子四神汤,根本无须放在心上。”
成亲这许久,他清楚郑双双的脾气秉性,知道她只是个教养良好的温良女子,而且此时已没了娘家撑腰,更是有如雀鸟被斩断翅膀,连扑腾几下都困难,丝毫不足以为惧。
直到离开书房很远后,小丫鬟才低着嗓子,颤声问道:“主子,咱们哪里炖了四神汤……您为何不说送行一事……”
郑双双淡淡一笑,松开紧攥着的汗津津的双手,幽幽道:“因为了解,所以知道他此刻绝没有品汤的心思,因为熟悉,所以知道他绝不会应允出府送行……”
不过此刻,都没有关系了。
如今她既知了顾光耀苦心经营之事,便已有了新的决断——
所谓祸之所生,必由积怨,他们之间的夫妻情分,从未因他对她的冷落而淡薄,也未因他屡次对她出手而褪去……
但他顾光耀,如何能为了保全自身,而出卖陷害她的父兄姊妹!?
她与他,终于从夫妻变为宿敌。
呵。
作为忠勇侯府的嫡出的大小姐,她被教养得温柔如水,但骨子里又怎会是真的如绵羊般温顺?
郑双双轻扬起头,目光坚毅地望向东郊的方向,默默祈祷母亲和小妹一切安好。
在不久的将来,她会洗刷侯府冤情,彼时再与她们团聚吧……
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