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就在朝廷上下为太子殿下的行踪多方猜测,昊元帝因皇族颜面尽失整日脸色铁青时,顾九卿收到一封密信。
传信人是太子近卫,路升。
当落雪扑腾着沾染了暗红血迹的翅膀落在窗前时,顾九卿几乎是颤抖着将绑在它腿上的同样被血液浸染成暗红色的密信拿下来,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字迹潦草,显是在极其狼狈的情况下所写:
殿下将抵京北郊,恳请宣王接应。
顾九卿望着密信上陌生的字迹,一时难忍心痛。
大哥定是受伤严重,竟连这几个字都不能亲手下笔,想来是怕他猜忌信件真伪,才特意使落雪送来。
收到密信后,丝毫不敢声张,只率庄廷等亲卫骑快马紧跟在落雪身后,前去接应顾嘉辰。
才出了城门不过半个时辰,一行人的马匹齐齐出了问题,竟相继昏死在路上。
虽然他们即刻以轻功疾行,不过到底耽搁了些时间。
待赶到北郊时,所有人的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顾嘉辰的车驾倒在一边,上面遍布了刀劈剑砍的痕迹,周围横七竖八的倒着些身穿麻布短衫的尸体。
顾九卿立在鲜血横流,残肢尸体遍地空地上,只觉脑中轰然作响。
这里经历了一场劫杀。
一场针对东楚太子的劫杀。
半晌后,才终于从距离此地不远处的一个黝黑山洞里,找到一具冰冷的尸体——
从德川千万里跋涉至此的顾嘉辰身中数刀,面目全非,筋脉寸断,脸色灰败,重伤身亡。
顾九卿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北郊回到盛京的。
他脑海中充斥着长兄疤痕错综的脸庞,和浸满鲜血的衣襟……
思及旧事,顾九卿神色黯然道:“大哥,我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未能及时赶到北郊,接应你回京。若是我能早一些到……你不会被流寇重伤不治……”
他顿了顿,淡笑道:“不过现在看来,那应是大哥的金蝉脱壳之计?”
金蝉脱壳?
顾嘉辰淡淡一笑,道:“若是脱壳的金蝉实非情愿,更是要他人以性命相助,九卿你可还觉得这一招高明?”
他的神色略显淡漠,眼神中却饱含哀伤。
顾九卿心下一震。
想来,那具尸体该是大哥身边某个近卫的。
“不过——”
顾嘉辰淡淡的声音再次响起:“死过一回后,确实看清了很多东西,不是吗?”
顾九卿望着他。
无声颔首。
四年前,当他带着长兄的尸体回到盛京皇城后。
等待他的没有父亲的眷怀,而是君王冷酷的震怒。
昊元帝怒道,北川一战折损十万精骑,令东楚蒙羞受辱,作为主帅的太子竟独自逃命回盛京,死于区区流寇土匪刀下,乃逃兵之径!皇族之耻!
他甚至认为顾嘉辰不配葬在皇陵中。
更不配为顾家皇族子嗣。
盛怒下的帝王,御笔朱批,要将顾嘉辰从皇族中除名!
直到那一刻,顾九卿才真正看清,在东楚帝王顾瀚的心中,所谓父子亲情在江山天下面前,是多微末不足为道的东西。
直到皇后甄文漪以先皇赐给甄家的丹书铁契为依,脱下凤冠,只着素服地长跪在养心殿外三日三夜,才求得保全儿子的身份,得以葬入皇陵之中。
不过。
也因为此事,两人之间留下一道拔地参天的隔阂。
若无此事,顾嘉辰依旧是惊才绝艳的东楚太子。
可惜这北川一战,彻底抹杀了这位皇子之前所有的政绩威望,更将皇家夫妻、父子之间的情感彻底碾碎。
而这一战,也成全了吕家和顾光耀的辉煌崛起。
因为吕军铁的绝笔信,昊元帝为显其念旧怜才和敬贤爱士,当即下令给还是嫔位的吕芙连升两级为贵妃。
可战死沙场的吕军铁更是加封一等功,因未找到遗体,只立衣冠冢风光大葬,更下令全城为其守哀半月。
其弟吕军捷世袭侯位,成为新的镇远侯。
之后,顾光耀又迎娶了忠勇侯嫡女郑双双,在郑镜明的极力运作下,成为新的储君。
但顾九卿对北川一战的内情始终耿耿于怀,他绝不相信长兄会犯如此低级冒进的错误,更不相信顾嘉辰是临阵逃脱,甘做逃兵之人。
其中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内情!
这些年,他从未停止调查其中的辛秘。
甚至专门派人去查了马匹昏死的原因,庄廷细查后回禀马匹未被下毒,只是极其偶然的误食了城外一种名为马醉木的草,因此才被醉倒。
而那些半路劫杀了顾嘉辰马车的流寇身份,也得到证实,正是附近村寨的土匪,偶尔会下山劫掠行人车辆……
一切都毫无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