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
冰寒。
孤寂。
战栗。
……
无数恢恑憰怪的感觉围绕着他,桑北延周身裹挟着血红色的海水,向着死亡深渊无限坠落。
突然他感觉到唇瓣覆上一片柔软,旋即有空气从口腔渡进来。
桑北延猛然睁开眼,见带着一副奇怪面具的江幼正皱着眉,狠狠瞪着他,即便是隔着面具镜片,也能清楚看见她眼中的怒意翻涌,一双乌亮的眸子里写满愤慨,似乎在狂骂他——竟不顾死活地跳下来给她添麻烦!
被骂得某人却丝毫不气,他的全部意识都集中在唇上那抹绵软之上,桑北延心中一动,竟觉得如此被骂也挺好的,至少她活蹦乱跳的活着,而自己还有机会陪在她身边。
如今在鬼门关绕了一圈,他才恍然发觉: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对江幼竟深爱至此。
或许是在无数次凝望她睡颜至天明的深夜,或许是重伤时被她施救的养伤时日,或许是见她刀子嘴豆腐心对待一众流民,或许是悬心吊胆的唯恐她打擂受伤之时……抑或者,在景阳城东郊夜晚初遇时,她就已经狡黠地钻进他的心里。
稳稳地扎根。
又渐渐生出一丝丝热烈的情丝,将他的一颗心都缠满。
金眸凝视着近在眉睫的女人,毫不掩饰眼底浓重的情意,甚至比这浩瀚汪洋更加汹涌滔天,长臂一身,就把她揽在怀里,倏然反客为主,狠狠稳住她的双唇。
江幼整个人呆住了,两只素白的小手抵在桑北延坚硬的胸膛之上,来不及反抗就被对方灵巧地撬开贝齿,激烈狂野的吻骤然侵入,男人一手环着她,一手按住她的后脑,让她一时避无可避。
短暂的愕然后,江幼迅速反应过来,旋即又骇又怒,狠狠提膝向着男人胯下袭去,可在水中的阻力之下,动作到底还是慢了几分,被桑北延轻松挡住。
男人微微挑眉,金眸划过一丝邪魅戏谑,仿佛在嘲笑她被自己识破了动作。
江幼:……
她此时极度怀疑桑北延被海水呛坏了脑子。
救人反被轻薄?
卧槽喔。
江幼身手利落的掏出一把电棍,毫不客气的向着“持溺水之弱势,耍流氓之行径”的男人扎过去……
当桑北延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干爽的榻上。
他坐起身,修长的手指缓缓揉着因缺氧导致的头痛,又试着呼吸几次,发现鼻腔里还有些溺水后残余酸痛感。
唇瓣上似乎还留有那种柔软的感觉。
不过恍惚间,却有些不真切。
直到低头瞧见腹部那道椭圆形的灰黄色瘢痕,桑北延才确定海中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嘴角微勾起一抹回味的浅笑。
这间房很安静整洁,只偶尔传来些海潮阵阵之声和树叶相互摩擦的簌簌,阳光暖洋洋的照在窗棂上,隐约印在地面上些影子,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意味。
他推开门,原来自己已经到了涠雾岛,正睡竹海阁的客房里。
现在虽然已过了冬至,但涠雾岛温度却很适宜。
“哗啦!”
一道茶杯破碎的突兀之声从不远处的房屋里传出来。
桑北延眯眼望去,是那日到过的竹海阁正屋。
紧接着,响起一道熟悉的男声:“你——到底是谁?”
桑北延眉头一挑。
哟。
看来他们已经见到彼此了。
竹海阁,正屋。
只有罗万海和顾九卿两人。
顾九卿极力克制着全身的颤抖,一双眼睛瞪得通红,目光好似能穿透万物的利剑一般,如炬地盯在对方脸上,绝不放过任何丝毫的情绪变化,沉声追问道:“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即便门口的字迹相仿是巧合,即便喜穿青色长衫是巧合,即便身高体态如出一辙也是巧合……
但是。
如何可能,这书案上笔墨纸砚、镇纸笔洗的摆放习惯也与他一样?
还有那雪白滚胖的鸽子,怎会一见他就直扑过来,以翅羽磨蹭他的脸颊,又怎会在听他叫了句“落雪”后,愈加亲昵——
这鸽子便是顾九卿亲自调教,送给他的。
见罗万海不说话,顾九卿也不急着催,只是睁着一双刨根究底的眸子,继续紧盯着他,摆明了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罗万海无奈地揉揉眉心,将头转向一边,甚至背过去不再看他。
半晌后,才轻叹了口气,声音有些无奈:“你既然已经猜出来了,还何必再问呢?”
他转过头,以一张全然陌生的脸对着顾九卿笑道:“好久不见,我的幼弟九卿。”
四年。
四载春秋寒暑。
一千四百六十多个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