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湛……
还真是个久违的名字啊。
自从十三年前那个圆月之夜后,他便再未以这个名字存活于世间。
他不配。
一个双手沾满着生身母亲鲜血的罪人,如何当得起北境少主的名号?
不过是一具日夜顶着那排山倒海,掏心挖肝的愧疚和自责,反复沉沦在暗无天日的梦魇中的行尸走肉罢了。
随着这个名字再次被提及,那些晦暗的记忆再次蜂拥而至。
此刻,仿佛再次置身于冰冷大殿的遍地血泊中,鼻息间充斥的尽是血腥气味,年幼的他神情呆滞地望着榻上已毫无生息的母后——
那张平日总是温柔生动的脸,此时却惨白僵硬,充满着死亡气息。
彼时他像只惘然无措的小兽,甚至连哭都忘了,只失魂地抱着母后的冰凉尸体,僵化无声……
他甚至不知道周围那些人是何时闯进来的。
只记得嫡亲叔父一脸冰冷厌恶的神色,向北境万千子民宣告:少主夜湛并非正统狼主,而是邪祟妖孽,弑母大罪,无可饶恕。
虽然没有任何有关于伤害母后的记忆片段,但在叔父斩钉截铁的指控下,他惊骇于巨大的舛错,心中充满了惊慌和迷惑。
叔父丝毫不给他任何解释和探清真相的机会。
紧接着,他幼小的身体就便人扯到高高的处刑台上,四肢被寒铁紧紧扣住,丝毫动弹不得,当一枚枚刺骨之痛的金针狠狠扎进他的脖颈时,他想喊,却再也发不出声响。
也好。
父王曾告诉他,一人做事一人当。
既然做了,就要认。
他如何不认?
当身着单衣的七岁孩童被扔到城外的莽荒狂野,眼见四周空旷寂寥,唯有寒风呼啸,似猛兽呜嚎。
他再次醒来时,身边仍是一片猛兽呜嚎之音。
是真的猛兽——
狼群将他救了回去。
曾经以为,他这条命没扔在荒原旷野,是为赎罪而活,因此他甘心沉默地背着罪行,忏悔深重的罪孽,做一个永生服罪的哑巴。
可是现在。
思及往昔,这一切有太多的莫测的可疑之处,既决意追查当年之事,便绝不甘心雌伏,做一缕冤死的孤魂!
他缓缓抬眸,望向遥远的北方,一双金色的眸子里翻涌着彻骨的寒意和凛然。
“夜少主……”顾九卿的声音适时响起,却被他截断。
桑北延转头,开口道:“是桑北延。”
在未查清真相之前,他仍然要冠以母亲的姓氏,以为她赎罪和超脱的方式继续活着。
顾九卿自然是从善如流:“本王一直心有疑惑,你为何会待在阿幼身边做护卫?”
阿幼?
桑北延闻言一哂。
呵。
这姓顾的,倒是跟他哥有些相像,自来熟得很。
他神色淡漠地扔出四个字:“与你无关。”
说完,便欲转身离去。
顾九卿自然不会放过他,一手拦住他的去路,继续道:“你跟阿幼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无可奉告。”撇下这句话后,桑北延将他的手打落,大步离开。
没走两步,却又踱步回来,缓声道:“告诉你也无妨。”
他直直地盯着顾九卿的眼睛,仿佛宣誓主权般,一字一顿道:“不可无一,不可有二。”
当感受到身后某位王爷周身气压骤低时,桑北延唇角微勾,神色间隐约显着几分骄傲和得意。
江幼将自己裹在几层厚的棉被里,却还是被骨血里的冰寒折磨得四肢发颤。她似乎能否感受到体内痋虫的肆虐和疯狂,从身体深处、从血脉骨肉、从脏器肺腑……从她这具即将冻结成冰的身体里,疯狂地向外涌动。
在她几乎昏厥之际,倏然落入一个熟悉的温暖怀抱里,便如跃入温泉汤池一般。
只瞬间,那噬骨剥肤之痛便消失不见。
啧。
她真是觉得,片刻也离不得他。
这么说可能不够精准,并非她离不得,实在是这体内的虫子离不得。
江幼不禁又将桑北延搂紧了些……
帐篷外倏然响起一道熟悉的男声:“阿幼,你还好吗?”
江幼瞬间睁开眼睛,轻轻挑起半边眉毛,疑惑着望向桑北延:他怎么来了?
桑北延上下眼皮子一搭,一脸的高冷:我怎么知道。
紧接着传来脚步声靠近的声音,顾九卿似乎又靠近了几步,再次问道:“阿幼,我带了驱寒的汤药。”
其实。
江幼本身是不怕顾九卿进来的,不仅因为他们的关系清白,更是因为她一个现代人的灵魂,根本没把跟桑北延睡觉这事想得有多伤风败俗。
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