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面色一紧。 你该好奇的是——但他心里的声音依旧在悄悄提醒——如果他得罪的不是你,而只是个无力反抗的平头百姓,他还会这么殷勤地上门道歉…… “但幸好他们碰到的是殿下。” 泰尔斯的思索还未结束,巴尔塔就再度开口: “若他们得罪的是某个无权无势任人欺凌的普通人,自然也就后果寥寥,没有惩罚,那我也无从得知更无法纠正,那等于是变相鼓励、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败坏他们的性格,让他们下次做出一样乃至更糟的坏事。” 他看向略显讶异的泰尔斯,缓缓点头: “更幸好是殿下。否则等将来某日,他们惹上某个严厉冷酷,不肯宽宥的大人物,又或者某位身手高超,快意恩仇的大盗游侠,那就是时候大祸临头了,远远不是我来一趟空明宫就能免祸消灾的。” 面对这样的态度,泰尔斯夸也不是骂也不是,只得顺着往下说: “所以你来空明宫,是为了解决这件事。” 也许还能借着认错,博取好感,跟你这位新上台的“大人物”搭上线。 他心底里的声音冷酷地提醒泰尔斯: 这样,无论谁上位谁执政,他都能吃得开。 “我保证,殿下,我将严格管教铺子里的人,”巴尔塔认真地道,说得旁边的怀亚不由点头,“越是苦哈哈出身的人,越要有自尊和自爱,而非去仗势欺凌曾经的自己,或者向上位者和有钱人卑躬屈膝。” 剃头铺老板肃起面孔: “平等待人,明码交易,不干脏活,不染血腥,这才该是我铺子的信条。” 泰尔斯没有说话。 “至于您和那位小姐的事,请殿下放心,没人还会记得当天铺子里和街道上发生了什么,包括我也不记得了,”巴尔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如果日后有一丝一毫的传言流出,请您随时来找我,我将为您堵住源头——无论是用手段,还是用我的头颅。” 听完他的话,泰尔斯沉默良久。 好一个剃头铺老板。 “你当真是滴水不漏,八面玲珑啊,巴尔塔,”他幽幽开口,“这么一通话说下来,我就是想找你的错处发个火,也无从下手呢。” “那是因为我没有更多的错处了。” 泰尔斯微微蹙眉,冷笑道: “哦?你确信?” 巴尔塔恭谨点头。 “若我真的还有错处,殿下却‘无从下手’,那就是殿下才能不足,执政不力,”剃头铺子老板淡定开口,“若我没有错处,殿下却硬要找我的错处,借题发火,那就是殿下德不配位,任性妄为。” 泰尔斯还未反应,一旁的怀亚便已勃然色变: “你说什么?” 但赶在泰尔斯回应之前,巴尔塔就迅速鞠躬,先向王子,再向侍从官: “显然,殿下德才兼备。” 怀亚轻哼一声,面色稍霁。 倒是泰尔斯不见愠怒,还觉得挺有意思: “有趣,你敢这么跟我说话,就不怕我一怒之下……” 巴尔塔笑了。 “若殿下是那种‘一怒之下’的人,那我就会换个说法了。比如说,把那个伙计的头拎过来,把罪孽都推到他身上,又比如说,把您夸得天花乱坠,吹成盛世明君,用眼泪和厚礼让您放过我……” 巴尔塔话锋一转: “所幸,殿下不是那样的人。” 怀亚冷哼一声。 泰尔斯没有立刻回应,他打量了剃头匠很久很久,脑海里转过威胁恐吓、怀柔拉拢、逮捕下狱等等无数对策,最后还是心情微妙复杂地点点头。 “血瓶帮和兄弟会的财货我不收。我知道这钱是怎么来的,我收了,就等于承认了这套权力寻租的体系,鼓励他们继续层层向下掠夺普通人,当作租金上贡给大人物,换取胡作非为的特权,”泰尔斯冷冷道,“你告诉他们,掠之于民已是罪过,是该适时收手,寻思寻思怎么用之于民了——别等到大祸临头的那一天。” “殿下旨意,我必当传达。” 泰尔斯顿了一下。 “至于你,这个本子我就收下了,我不想隐瞒,因为它确实有用,”泰尔斯眯起眼睛,“至于你赔罪的事情……既然没有发生,那谈何赔罪?” 巴尔塔笑了,他心安理得地从怀亚手中收回两份礼单,塞进口袋。 “法无禁止则不罚,权有所逾则严究,”剃头匠老板微笑点头,“这才是殿下英明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