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把同一篇文字写上两遍,一般来讲看起来差别不会特别的大,如果故意往不一样里写呢?那也能看得出来是同一个人写的,字迹鉴定是一门科学。
在李世民面前想要故意掩饰笔法,那挑战的难度也是地狱级的,李承乾没有蒙混过关的信心,他非但没有故意往丑里写,还故意十分认真地往好里写。
李世民看到了他的努力,也看到了他写得很烂,可以确定他对突厥文的书写并不熟悉,不过也说明不了什么。
毕竟他在薛延陀那么多年,找个人写这东西不费吹灰之力,他根本也没必亲自写书。
密信也不是一封两封,足足上百页纸,时间跨度三年左右,涉及到的内容方方面面,包含着薛延陀和大唐很多的信息。
看李承乾快写完了,李世民看着笔尖问道:“你觉得这个可信吗?”
李承乾笔尖微顿,他轻轻地提起笔,撩眼皮向上望了一眼,微微一笑,说道:“这个真的不好说。”
“嗯?有什么不好说的?”李世民以为他会和别人一样,认定这就是真的,这样才能把罪名扣在长孙无忌的头上。
“说实话我是不信舅父会勾连外患的,可是这上面有几处提到了拔灼的军事部署,这是绝对的机密,连曳莽都不知道。”
李世民的眼睛微眯:“曳莽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承乾惊讶得嘴巴微张,这个爹已经老糊涂到这种地步了吗?
他哭笑不得地说道:“这都是大约四年前的事了,当时不知道,过后还不知道吗?当时若是知道这些,曳莽也不至于死啊。”
话不用多说,李承乾一句话就把他的嫌疑摘干净了。
李世民一直在怀疑这些密信是李承乾从薛延陀发过来,再由李治悄悄放到长孙家庙里的。
他却从没想过这信上的内容是什么,现在想来这些信里提到的都是拔灼那边的情况,李承乾当时是曳莽那边的人,这些情况他不应该知道才对。
李承乾要是知道这么多信息,绝对会拦着曳莽去奔丧,飞蛾扑火那不就是明着送死吗?
李承乾再怎么也不可能希望曳莽死吧?
李世民的目光渐渐地黯淡了下来,轻轻一叹,为什么总是怀疑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儿子都不可信,长孙无忌一定可信吗?
再说就算长孙无忌在这件事上是被冤枉的,就一定是孩子们冤枉得他吗?他得罪的人还少吗?到底有多少人在暗中给他下绊子,这恐怕不是一个好统计的数字。
“乱象纷纷”李世民指尖敲打着桌面,自言自语道:“如何辨得出是假是真?”
“有道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李泰的目光柔和地落在阿爷的脸上,轻声说道:“是假是真,真的重要吗?”
想治他的罪,少了这一条也跑不了他的死刑,添上这一条也不能杀死他第二回。
不想治他的罪,少了这一条是一句特赦,添上这一条也是一句特赦。
“嗯。”李世民点了点头,他本也不在乎长孙无忌多一条还是少一条罪过,他只是想知道是不是他的这几个嫡子在冤枉长孙无忌。
经李泰这一句劝,他又觉得真假都不重要了,根本没有彻查的必要。如果查出来真的是孩子们干的,那自己该怎么办?
处置哪个孩子都舍不得,不处置又说不过去,冤枉大司徒都可以云淡风轻的话,那律法还能有一丁点的威信可言了吗?
如果查出来真的和哪个孩子都没有关系,无故地调查他们,他们不伤心吗?哪个也不是傻子,你也瞒不过去。
李世民都不知道自己这几天忙了些什么,查来查去查什么呢?不查不就完了吗?
谁都知道一切结果都取决于上意,自己到底想怎么办,直接宣布结果不就行了吗?
李世民忽然想明白了,自己并不是真的想查清楚什么,而是想借着“查”这个借口,来掩饰自己就想拖延下去的事实。
说起来他们君臣这场龙虎斗,长孙无忌和李世民都是一样的被逼无奈,都是一样的一拖再拖。
李世民心底深处若不是存着“拖”的想法,长孙无忌都蹦跶不了这么久,早在东征之时有人试图诬告房玄龄开始,就应该动手收拾长孙无忌了。
长孙无忌若不是迟迟不肯对皇帝对手,他未必会迎来这么大的失败,东征的时候他都不用特意害皇帝一下,只要他不拼了老命地拦着,李世民自己就把自己送到战场上撒欢去了,能活着回来的可能性真的不太高。
不管有多少不舍也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再拖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李世民深深地叹了口气,目光在他的三个嫡子脸上来回地扫视,最终他柔和地看着他们说道:“此事也该有个决断了,我想免除他的死罪,就判个流放,你们觉得如何?”
在心里想过一千遍、一万遍,到了动手的时候还是下不去手,说什么李世民都接受不了赐死长孙无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