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宛霜声音冷然,抬首时眉眼如雪的模样在日光下莹润如玉,一根素簪从烟墨发间穿过,睫毛下眼眸澄净,素雪面容并无胭脂色,却叫眉娘看出了极为瑰丽的颜色。
当真是一位姝色无双的小娘子,也不知婚配否,她家中仲叔时下正值好年纪,若能娶到这般为人良善又容貌极佳的小娘子,那真真是好。
眉娘上前两步,欲攀谈几句,岂料对方只淡然扫了她一眼,便翻身上马离去。
眉娘望着策马远去的黛青色倩影,问身边老嬷:“可是只有京官女眷才能骑马过街?”
老嬷回道:“确实如此,寻常人家哪里敢在这街上撒野。”
眉娘点头,轻抚着腹中孩儿,心里歇了心思,原来是京官女眷,她家中仲叔虽有举人功名,但娶高官良女,怕是身份不合。
沈宛霜一路策马过朱雀大街,穿过城楼进入东市怀英坊京官府邸重地,恰遇上前方衙门属管的治安官在清理街道积雪,她翻身下马,牵着马从中走过。
“这天寒地冻的,铲积雪又不归衙门管,真不知大人怎么想的。”
“你小声些,仔细惹祸上身。”
“昨夜子时将过,宫中擂鼓声震天,数位大人被急宣入宫,也不知是出了什么大事。”
“听说是太子遇刺——”
吁——
沈宛霜牵住的白鬚敦马长吁一声,前蹄抬起,威风凛凛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那低声议论的几人登时禁声,埋头铲雪。
一人忙将装积雪的斗车推开,弯腰恭谨道:“小姐,您过。”
沈宛霜止住步子不走了,指着一条街道问:“这条街为何不铲?谁授意的?”
治安官闻言心中惶恐不已,连忙跪下:“那是通往宣亲王府的街道,因......因着世子不常出府。便......便......”
话未说全便觉冷意彻骨,从浸透膝盖衣物的雪水蔓延至全身,治安官浑身簌簌发抖,自觉头顶那抹目光比冰天雪地还要严寒三分。
沈宛霜久久后才收回视线,淡淡留下一句“都铲干净”就继续牵马往前走。
待人走后,那名治安官直直瘫坐在雪地里,零下的天气竟出了满襟的汗,一人上前来拉起他:“一个小娘子罢了,你怕什么?”
治安官推开他,一抹额头的冷汗:“那条街通往的是当今首辅沈谨柏的府邸,前些日子首辅大人家丢失的女儿不是找回来了吗,刚才的小娘子,十有八九就是那位。”
“嚯,难怪如此,原是她未婚夫婿。”
“什么夫婿,我看未必。”
京中皆知早年沈谨柏任太子少傅时,其夫人与宣亲王妃情谊甚笃,圣人也喜闻乐见,将刚刚出生的沈宛霜指给了当时三岁的小世子李微钰。
只是后来沈宛霜在随其父南下赴任时丢失,宣亲王府也在封地南阳郡被突云铁骑灭门,那年大雪足足下了三日,都没能覆灭那把火,繁华富饶的南阳郡在突云铁骑的一把火下化为死地。
南阳郡百姓被尽数屠戮,唯有小世子躲过一劫,但双目也被熏瞎,一双腿在雪地里冻了几日,生生被冻坏了。
如今五年过,昔年风光霁月的亲王世子一副惊才玉骨早已不复,只剩病残之躯在府中偷日。
这时,偏偏那沈首辅的女儿找回来了,还出落得颜色这般好,料想那沈首辅再正直,都不会让自家小娘子嫁给又瞎又瘸的李微钰。
回到府上,沈宛霜将手中马鞭扔给小厮,疾行回自己的锦心院,丫鬟玲珑与玉翠提着热水进闺阁内,一人点上银霜碳,一人去解小姐身上雪雨津津的斗篷。
“小姐,外面天寒地冻的,您何苦出去跑马。”
玲珑拐过地黄交枝的八彩屏风,将香包往浴桶中浸泡湿透,又转身点上烛火,昏黄下烛火融融,银霜炭燃得正旺,温度渐渐回暖。
她催促道:“小姐快些进去祛一下寒,我吩咐灶房备好了姜汤。”
沈宛霜一言未发,褪了早已湿透的衣衫,坐进浴桶里,雪白双臂随意搭在两侧:“阿耶呢?”
玉翠拢过自家小姐散贴在背后的长发,抹了香露慢慢揉搓着:“大人昨夜便被急召入宫,还未回来呢。”
“还未回来啊。”
沈宛霜阖上双眸,脸颊在热气的氤氲下泛着水润,轻颤睫羽上挂着如珠般的玉露,她的双颊带着莹润的少女感,骨形纤细但身前丰腴有致,只是那肌肤却不娇嫩,上面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疤。
玉翠指尖拂过那些狰狞的疤痕,舀起热水冲洗手中发丝,皱着眉道:“小姐可是又忘了抹膏药?那可是夫人从皇后那里讨来的,祛疤效果极好。”
沈宛霜懒懒掀开眼皮看她一眼。
玉翠识趣禁了声,专心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