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武三十五年,冬。
年关将至,京畿一场暴雪倾落得突然,街集家家户户都院门紧闭,往日热闹的市集在酉时半刻便擂响了闭门鼓。
至戍时,重雪淹没了斑驳交错的地砖,天色渐暗,街上再无行人,只有偶尔走过的夜巡卫。
两侧绿柳抬凝玉,凌然缀于暗红瓦墙间,忽有一道无声劲风掠过绿柳枝头,凝玉受惊碎落,随着劲风带出的余韵轻扬,两只寒鸦从枝巢中惶然拍羽而出,发生绵长沉闷的叫声。
几个身影变幻之间,沈宛霜悄无声息地落在朱雀大街的城楼檐顶上。
她黑巾覆面,墨发高束,肩头披着玄黑斗篷,里着一身黛青色的窄袖罗衫,腰带翩然,一枚精巧的金丝玉镂空香囊悬在上面,散发出浓淡得宜的玉凇药香。
一把寒光惊月的长刀破雪而出,握在手中。
大雪依旧在簌簌地下着,沈宛霜过于苍白的面容几乎与漫天的飞雪融为一体,她望着朱雀大街尽头那座沉睡中的庞然大物,睫羽轻阖,漆黑的眼眸中迸射出几乎要融了这雪夜京都的恨意。
沈宛霜低头轻抚过手中的刀,喃喃低语:“这北地的雪总是如此令人生厌。”
风声鹤唳,似飞雪回响。
子夜深,落了整夜的雪停了。
一声轻响,沈宛霜从宫墙跳下,落在东宫的寝殿外,昏昏欲睡的太子近卫在一瞬间清醒过来,呼涌而上围过来。
“有刺客!保护太子!!”
沈宛霜眸色清冷,飞雪刀在她手中宛若游龙,仿佛早已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刀锋寒光摄人,就连天上月都避于它的锋芒,躲入了云层里。
顷刻之间,东宫寝殿前,血流成河。
在金吾卫到来之前,沈宛霜一刀破开了殿门,携着满身风雪穿过前殿,来到太子的奢华金丝镶檀御榻前。
榻上被褥凌乱,人已经不在。
“何人敢闯东宫!”
一声厉喝止,一柄长缨枪破开灌入殿中的寒风朝沈宛霜而来,疾如利箭。
沈宛霜回身一斩,长缨枪抢身扭动躲过,一名身穿黑色武袍的郎君迅疾进殿,握着长缨枪进攻。
招式刚烈,力道勇猛。
金吾卫中郎将程凭,统领皇宫金吾卫,天子亲信。
沈宛霜手中飞雪刀重有三十余斤,每一次进攻都带着犹如千斤重的余力,且刀法诡异,步法也极高,中郎将在她的刀下也只坚持了不到二十回合就被那重刃砍断了枪柄,身体也被一股力量重推出去,一口血喷在地暖绒毯上。
沈宛霜并未给他多余眼神,从屏风后将里衣凌乱,墨发披散的太子拽出来,一脚踹在胸口上,用飞雪抵在他的喉间。
上百金吾卫赶到,弓箭手紧密包围,但此时谁都不敢妄动。
沈宛霜俯下身,两弯小山眉似蹙非蹙,秀眸淡如秋水却潋滟清婉,眼尾处洇着一抹冻痕,宛若玉肌盛红梅,楚楚之态差些让太子李隆忘了颈间冰冷的刀锋。
他脸部肌肉微的抖动,平静凝视着那双点墨般的眼睛:“何人派你来取孤性命?孤以双倍价钱换你将他人头提来,如何?”
“放心,我不杀你,你的项上人头也不怎么值钱,待来日涨价了我再来取。”
话音落下,沈宛霜就将人踹走,与中郎将砸作一团,随后提刀冲进了将整座东宫都包围得密不透风的金吾卫中。
李隆在中郎将的搀扶下狼狈站起,侧身系上散开的里衣襟带,皱着眉头吩咐人:“抓活的。”
“是!”
中郎将抱手领命,从腰间抽出佩剑冲出去。
鏖战数刻,金吾卫几乎尽数倒下。
暴雪又至,将东宫这一场刺杀的所有痕迹彻底掩埋。
寅时三刻,皇宫鼓楼擂响数百下,京中数位大人的府邸大门被急促地拍响,慌慌忙忙间连朝服都未来得及穿上,披着大氅就进了轿子往宫门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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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京畿戒严。
朱雀大街上时有武甲士兵骑马疾驰而过,两侧百姓慌乱避让,一名怀有身孕的娘子行动缓慢避让不及,眼看就要葬身于铁蹄之下,一道黛青色的身影闪出将她拉拽回来,收力时还用手掌护着她隆起的腹部。
“娘子可有惊到胎儿?”
“眉娘!眉娘!”一老嬷惊慌失措地挤过人群过来搀扶着自家主子,脸色被吓得惨白,头上盘得整齐的发髻散落在颊边,好不狼狈。
“可有惊到小主子?”老嬷急急询问,又恨道:“这些无法无天的官兵,当真应该让昨夜那暴雪给埋了!”
眉娘轻蹙眉心,忙止住她话头:“京畿重地,莫要胡言乱语,况且有这位小娘子拉了一把,我身子并无大碍。”
老嬷听言忙矮下身子行礼:“多谢这位小娘子救了我家主子,请问小娘子是哪户人家的,改日我家郎君定登门致谢。”
“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