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异心急躁,弄出争端……”她微垂蝶睫,将小玉壶注满,拢袖探手,捻起水晶果碟中一枚浸透清露的青果,轻放指尖,叮咚一声沉入酒底。
朴将军目随郡主动作,突然心中震动,不禁想道,“世上或许真有天命?我知道素姬郡主向来聪慧,深浸宫权秘事,然而序齿靠后,又是女孩子。先前两位皇子虽然荒唐,到底尚在人世,又有和亲之事。如今全部付于黄土……”
他看到素姬轻挪酒壶,分摆梅花酒盏,亲自将一杯空盏送到朴将军面前。
朴将军一时忘言,只是想道,“若她果然遥嫁为他国王妃,其实……真乃暴殄了。”
“朴将军,本宫是说……”素姬见朴将军稍略出神,轻唤两声,笑续前言,“无论是哪种情况,那时早有朴将军忠护王上,地位稳固,又拥兵权。”
她侧眸爱望一眼凛慧如冰的情郎,“本宫与光浩哪怕孤身踏入故国,也无惧怕。”
朴将军心跳轰跃,赫然知晓此话深意。为保高丽国势稳定,长续与大宋得来不易的和盟,无论如何不能使险恶之人赢得权力。
而当今局面,不争乃是大争。素姬郡主说得对,给予他战功倚重、于血水飘杵里将他提拔至今的王上,才是他的靠山。
乃至将来皇女归来,也就名正言顺,有强兵权势作为迎候。真若有人意图颠倒朝纲,暂脱故国的这两人也有性命艳才可以施展,不至于陡然一网打尽。
朴将军思绪激荡,骤落平静,缓抿唇形,长呼心气。
“原来如此。”朴将军赫知素姬与崔光浩的用意,他们的结盟非是要自己立刻站队,或是归国当即倒靠或撕破脸面,而是将素姬珍视为真正王储,固守国内,尽量佑续老王上,以待将来势变。
“末将知晓。”无论是要护佑自己家族,还是报恩当今国君,亦或只是心念动荡,敏择明主,朴将军此刻抱拳颔礼,皆乃赤诚无限。
“好。”素姬轻揭酒壶,看青果沉香,酒芳已成,提壶轻晃均匀,一面含笑示意情郎,“光浩,拿给朴将军。”
崔光浩捧起一封雪青色手书,上有他与素姬纸上排兵。他拔选自己盘错幽深势力中各步好棋,包括朴将军在内各有位置,长远观视可能局势,早备安排,总要以静制动。
手书上封蜡乃是素姬指印,如桃花血染,望之攻心。
崔光浩捧送手书于朴将军面前。素姬微抬手掌,敬示他接过,“朴将军,本宫与光浩的身家性命,都在这里。”
“郡主……崔大人。”朴将军怎不知朝权争轧艰辛,既有此决断,这般千钧轻语也必然承担下来。
“而朴将军,”崔光浩躬近奉信于手,目影如锋,密睫列暗,“你的身家性命,也在这里。”
朴将军沉吟片刻,似将神魂于忘川水中淋漓浸透一番,忽发朗笑,坦然接过,谨慎收叠手书。
“既然如此,末将归国后遵照盟定,随时备迎郡主与崔大人。”朴将军雄姿展颜,既心谋通透,虽然前路惊险,但他从来不怕。
他转变话锋,似谈将来闲事,“只是郡主留览大宋山水,一定多加珍重。自然——”
他朗笑看向崔光浩,“有崔大人在,不足担忧。”
崔光浩亦扬笑容,凛凛名士风采,如在兰亭雪岸之下。
“别担心,朴将军。”素姬亲为将军斟酒,次斟崔光浩,最后自满玉杯,三杯美酒芬芳缈缈。
“本宫和光浩胜览上国风月而已,有什么辛劳危险呢。”她轻抬眉目一笑,将冰浸在水晶果碟中的银叶小刀拈起,翻出细细刀锋,指尖微碰,仿佛风中摘花一般,轻划一点血痕。
“郡主!”朴将军见她风姿美静,绝无痛疑,不由慨然凝神。
素姬将鲜血轻滴入酒,三杯共匀,漫开桃花颜色。
她将细刀微微捧高,伸入桌案中心,轻抬手腕,示意两位文武璧才。
崔光浩与朴将军对视一眼,各颔烈眸,探手划过刀锋,如是滴血,歃为盟誓。
清酒如沸桃花,素姬些许晃匀酒芳,先端酒盏,请饮誓言。
崔光浩端举酒盏,朴将军亦碰酒香,三杯血酒于异国风月下结成惊天盟定。
素姬一手揽袖,扬腕碰唇,仰饮而尽。
三人翻转指掌,空杯相对,坦荡互视,纷纷含笑。
崔光浩复侧身姿,抱袖深颔。朴将军亦抱拳恭礼,如见君上。
“本宫的未来,系于你们了。”素姬缓颔眉眼,轻语柔言。
只有渺然酒香飘出窗外,向明月边吹去秘密的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