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相国寺无遮大会盛启时,不但十里庙街繁华更盛,八方慈宾来往叩问,寺内亦拔选高僧,以期替下年事已高的当代住持衍悔大师,成就新生,再转慧轮。
连日来寺内香火繁盛,一应修行更见精严,时有佛香法会。素姬与崔光浩亦沐佛情,敬降尊身,奉香祈福,祷念家国安康。
忽闻山门广开,闻无遮大会盛事而来的远宾已到。藏地上师达摩智为论法论道而来,也慕大相国寺精深佛法。
既云新拔住持之事无所禁忌,虽以寺内几位衍悔大师亲传弟子为首,但广发经卷,辩题数十,上至性空诸论,下至法藏解经,凡能解答,佛心澄明,修法高深,哪怕前尘染血,业数加身,也能纳于大相国寺净土,成为新任住持。
就连远道而来的达摩智上师也挚诚求论。这日香火盛祈过后,于观音殿内陈设素蒲,千烛供佛,法身如山,经幢声声清响。
晴风入室,拂动莲花垂绣芬芳弥漫。衍悔大师于上座迎候达摩智,两相并坐,中原西域佛法共论,一切明性灿辩莲花。
下手边列坐两排素蒲,四名戒字辈僧人趺姿端坐,对面是达摩智所引来的随行高僧。包拯等人稍靠后方,头顶莲幕飘飘,也被邀来参与这场迎待。
虽对辩经之事似乎云里雾里,但见达摩智笑里藏锋,句句机锋,似进逼辩论,试图将相国寺各种论道一一驳倒。
达摩智特意绕开衍悔大师,又去与戒字辈僧人逐一论辩。讲到立地成佛之说,论起何为执着。
众人中当属戒贤佛论精深,又主理寺中一切戒律,便说到立地成佛非在此世,而在顿悟一刻彼世。严精戒律,不惹业数,性情净空,方能……
达摩智朗声一笑,“小僧以为不然。一心成佛,难道不是执着?执着成佛,便已入执迷了。”
他又看向戒贤,慢抚佛珠,“既然严守戒律,便只好时时刻刻挂念戒律,勿使逾越。有此执着,反而迷失。”
“……”戒贤微微凝眉,暂不能答。
辩经气氛一时压倒,观音殿内佛香缥缈,莲幢摇曳。
静坐于衍悔大师身侧特设素蒲之上的身影,微微侧目,既无苦思,也不动容,清清眉目,人似烟水。
素姬妆点佛家供养人姿容,轻点淡胭,远山含眉,衣裳素雅,莲裙飘绣,整个人浑如水莲中坐。
在她身旁,崔光浩劲衣雅袍,高挽玉冕,睫列蝶阴,静默不语。
两人闻听论法,时而目色轻动,时而沉思心念,并不唐突动容。
“其实这也无妨。”达摩智见相国寺众人暂被辩倒,朗笑点头,做足礼数,将机锋话语巧变温柔,回旋过来,“既然相国寺修行之风意在精修戒律,为使众佛子不要拘沉戒律本身,反而丧失灵性,小僧不由得提出几句佛偈,以点拨众人保持清心。”
包拯他们一路在听,虽对佛法不开窍,倒是把握住此刻暗中压倒的气氛。展昭只是小猫般来回探头,有些焦急地望着戒贤背影,“真是的,三师兄也被噎住了。”
楚楚却还有点状况之外,轻声说道,“所以,现在这个场景,就叫无遮大会对吧?”
包拯点点头,也感觉到气氛微妙挑衅,张望着试图找点帮忙的机会。
“我还以为无遮大会就是……”楚楚思绪纷飞,她的逻辑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把别人好好的思路突然扯远,“就是坦诚相见,大家不穿……”
包拯啧了一声,“你又在说什么奇怪的东西。”
“无遮嘛,我以为就是不穿衣服。”楚楚轻吐舌尖。
“楚楚姐姐,无遮就是心地敞明,毫无遗留地辩白佛法呀。”展昭听了也觉得头晕,越过包拯,压低身子向楚楚低声嗐语。
“是啦!我感觉到了。”楚楚也感觉自己突然跳脱,连忙拍拍唇,又张望着众僧人那边,“好像是那个藏地来的上师占上风呢。”
此时,达摩智只管口占佛偈,悠悠洪亮,如唱佛名,“身是菩提树,心为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他面露笑容,“若记得此身即为佛身,诸种戒律乃是拂拭明镜之举,并非刻薄辛苦,烦恼红尘。有此念头,应不会执着入迷,遁入歧途,再多戒律又何足挂齿呢。”
衍悔大师只是微笑,缓捋雪色须发,淡淡点头。
戒字辈众人面面相觑,各有心事,只执竖掌礼节颔首默对。
气氛微妙压倒,达摩智一行人笑容满面,有人自得,有人回味。
崔光浩暗转目光,环望众人形貌,当然感知到这群西域僧人辩法逞强之心。他略凝眼神,看向众人中某道秀影。
随侍达摩智而来的年轻佛童也端坐下手边,那人难免多吸引旁人目光,因他实在如玉仙童子一般,不仅年纪极轻,而且容貌甚好,胜过丽女。
崔光浩也多看了那名毫无所为、只是沉默随侍的年轻西僧一眼,对方并无所知似的,只是雅坐不动。
轻瞥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