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三月,时和气清,万物复苏。
晋王府位于长安东北角的入苑坊,大小约占半坊之数,很是奢侈。宅院以文柏为梁,用抛光的文石铺砌,殿楼逶迤,飞檐相接,往来宫侍衣袂飘飘,脚步轻盈。
后院中,栽种的几棵桃树花开,落英缤纷。
女侍月白拎着草筐行到此处,准备折几枝花枝。
刚刚采下一些,便见远处着浅青色官服的內侍被簇拥而来,后面还跟着一些扛着树杈的健壮胡人。走动之间,树枝不停地往下落着土灰。
渐行渐近,便知晓来人正是从小便跟在晋王身边的宋明。他身高六七尺,风姿特秀,眉间一点红痣增添一番艳色。
月白略有几分局促,微微福身,“宋大人安。”
在贵主跟前伺候的,眼力和记忆力都不会很差,更别提像宋明这种有身份的内侍。只是他思索片刻,也没认出对面女侍是在哪位贵主院子里伺候的。
宋明瞥了一眼月白略有些陈旧的冬装,“免礼。”
“给娘子采花是么?”
“诺。花开了,想折一些放在书房中。”月白拎起脚边的竹筐,“大人这是?”
宋明随口道:“温孺人不喜桃花,便唤人改种海棠。”
月白怔怔地看着刚刚露出春色的花枝,眸光暗淡下来,“那便不打扰了,奴婢告退。”
宋明若有所思,问身后的小内侍,“哪院的?”
“阿翁,她唤作月白,是玲珑院的小婢女。”
宋明挑了挑眉,玲珑院是王妃徐氏的处所,她身份低微,身体不佳,已经有些日子不露面了。
他看了眼花开正盛的桃树,随手叫了几个胡人,用器物将其砍断。破烂不堪的桃树被扔在一侧,落花散乱一地,惟有海棠苗被细心安置,栽入坑中。
*
玲珑院的位置有些偏僻,隔墙临街,但好在院子宽敞,墙角垒了一个鱼池。只是主人不再垂怜,侍女们也懒得打理,日渐荒废,余下些死水和杂草。
月白刚踏进院子,便看见同在王妃身边伺候的群青,往鱼池里倒了些什么。走近一看,却是王妃用的药碗。
她顿时心慌意乱,问道:“殿下今天没喝药么?”
徐氏自从两年前嫁入王府中,便日渐憔悴,唤来宫里奉御也瞧不出什么,但也开了滋补的方子调养着。
她们是刚刚提上来的贴身侍女,但也在王妃身边伺候了许久,都晓得王妃乖巧,即便汤药苦涩难以下咽,也乖乖喝完。今日怎么就倒掉了呢?
群青点点头,“殿下说这药材不好,若以后都是这般便不喝了。”
月白有些心焦,“殿下...殿下...这该如何是好?”
她想起刚刚宋明的话,竟也心生几道委屈,“温孺人嫁入府中不过五月,仗着身孕把持中馈,现在连院里的药材都要克扣,我们殿下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群青轻轻拍打她的背部,心思倒是有些开阔,“这药喝了这么久,也没见殿下身子好转,怕也没什么用,不喝便不喝了。”
...
婢女们的说话声窸窸窣窣,顺着春风传入一侧的轩榥中。
窗前的书案上,一位身着绿衣的女郎趴在案上,微闭双目,阳光打在她的身上,落满细碎金粉,粼粼灼目,有一种朦胧的诗意。
此时,身后缓缓前来的妇人模约四十来岁,打扮也很体面,只是眉间愁绪浓重。
她轻轻将金丝麒麟团花披袄披在王妃身上,“殿下,阳光虽盛,却也有风。”
徐氏猝然惊醒。
她回过头来,模约十六七岁,雾鬓风鬟,骨清神秀,生的是靡颜腻理,只是身形削瘦,脸色暗黄,失去几分气色。
陈嬷嬷轻轻理着她的裙摆,忧心忡忡:“温孺人风头正盛,玲珑院也不好和其冲突。只是您身子一直不太好,一直不喝药也不是办法。若不然,奴婢以后不用府里的药材了,自己去药馆里买。”
她又想起今日之事,迟疑道:“殿下,您在府中过得不如意,若不然,告诉一下国公大人吧。”
徐氏没有应答,一是陈嬷嬷话说得太快了,她记不住,二是因为思绪混乱,脑子有点钝钝的。
过了一会,她才理清思路,反应过来,“我过得挺好的,不用麻烦伯父。”
徐氏出身英国公府,祖父老国公早年跟随先帝一同征战沙场,深得朝廷信任,累封英国公,可谓简在帝心,圣宠在握。他去世后,大房承袭爵位,也就是徐氏的伯父徐康。
血缘上就隔着一层,况且她的日子过得确实不错。只是陈嬷嬷不是从小照顾她的,有些事情不知道罢了。
徐氏微微起身,只是这番简单的动作便觉得身体很是沉重。她双手捧着小脸,睫毛微颤,“嬷嬷,今年真的是景熙十八年么?”
“殿下,您都问了许多遍了。”陈嬷嬷整理她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