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棠泄了气似的向后靠去,倚在窗前推开帷帘,挨着车壁扭头观夜景。 城中夜市繁华,各家各户挂着灯笼,映衬的整条街道昼如白日,男人们携家眷三三两两流连于小摊间,人声喧嚣与马车滚过地面的碾压声尽数扑来。 映棠却不觉恼人,大抵是很喜欢这样繁华的景象,她瞧见羞涩的郎君偷偷买了一只发簪,追上年轻女郎从背后替她簪上;瞧见骑在父亲肩头梳着双环髻的小丫头,转着拨浪鼓伸手要糖葫芦;还有卖陶罐的小贩,掖着双手与人降价…… 入眼所见,都是寻常之景,但总也百看不厌,笑意从嘴角扬起,心底升腾起阵阵暖意。 她将手放开,帷帘垂下遮拦马车外的风光,连同那惹人心痒的热闹一并隔绝在外,提着裙摆挪了挪,坐到马车角落里,让自己浮动的心沉寂下来。 映棠想着,挨过这一阵子,便去庄子上歇息,自入夏以来,她忙着经营茶楼,已是许久未曾松快,定亲以后,入街游玩的次数少之又少,如今一身轻松,却又忙着家中生意。 她将陆县可能经历的一切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好的坏的,但凡能想到的都不放过,思索着该准备的东西,为此去陆县多加几分胜算。 这世道商户低微,平日里或许过的逍遥自在,比平民百姓不知要好上几分,可一旦遇上官府,就好比那泥沟里的臭鱼烂虾,往往只是一件小事,所付出的代价亦是常人数倍。 她来寿州备的银两不多,不足以撑场面,她向老掌柜提出要去陆县,未必有多在意老掌柜的看法,凭身份而已她才是主家,可她唯有过了老掌柜的明路,才能拿到财资,毕竟在能撬动官府撤销封条这件事上,银钱总是最有效的开路之物。 接下来的三日,她除了要安排李子运送回扬州,还要将今日查出有问题的几家茶店一一过问,老掌柜年事已高,能打理寿州生意的时间有限,有些事她得出面解决,得叫手底下的人知道,将来是由她接手,而非简简单单换个掌柜了事。 免得那些养久了的手下,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觉得她只是虚挂头衔,能由得人随意拿捏之辈。 一堆琐事积压过来,塌的人兴致低落,映棠哀叹一声,抬手捶捶腿,直到马车驶回客店,脸上也撑不起一丝喜色。 接下来几日当真一点空闲都没有。 忙碌于楚家茶店,半是敲打半是剔除的将底下的伙计们逐一排查,老掌柜深谙用人之道,如今查出端倪,顺藤摸瓜将那些犯了忌讳的伙计各个击破。 映棠跟着露了几次面,也涨了些见识。深觉自己手段绵软,魄力不足,却也对那些起了心思没来得及入伙的伙计们,佯装网开一面,唱了个白脸。 茶园收购的价钱被虚报,多余的部分尽数揽入采运伙计们手中,受雇较晚的伙计只能捂严嘴巴跟着办事,难得分一杯羹。 映棠对这些伙计另有安排,她在掌柜开除采运伙计后,单独约见,每一间店挑中两位伙计,令他们各自监管,互相防备。 比起寄托于人的忠心,倒不如以利益诱导,常在河边走便没有不湿鞋的道理,只要能把他们的心思拿捏在可控的范围之内,才能安稳经营这偌大的生意。 忙完这些,易辞晚那边也做好了果酱,已经装坛封好,鲜果在登船那日运来,程安亲自过目,带着人摆放进船舱。 负责照应这船货物的是楚河,映棠格外多嘱咐了几句,教他如何经营茶楼新饮子。 关于新饮子,映棠也抽空想过,“便叫粉面霞!原先起名如意秋,缺了这一样李子,只取秋日凉爽之意,如今自然要更换名字,这样一来两样饮子都可售。” 楚河照旧拿着小册子,详细记录,额上细汗茂密,他一向不多话,只专注于算术,总是只有拿起算盘的时候才多几分神采。 映棠笑他沉闷,“回去后要替我照看茶楼,平日里就要多跑跑,多说一说话,你将来难不成就抱着算盘终老?其他的也要学上一学。” “好!我回去就学!”楚河答应的干脆,却仍旧只握着册子不愿抬头。 映棠怕逼急了他,回去后办不好差事,便摆手放他上船。 等船开出老远,映棠才又吩咐程安送她回茶行,去取贿赂财。 而方元这边,任是伸长了脖子也没等到回帖,便又亲自跑了一趟茶行。 奈何来的不巧,行里伙计告诉他,映棠来取过银票,却在一盏茶前离开了,倒是之前留下一方匣盒,交待他们代为转交。 方元推开匣盒撇了一眼,瞥见里头的物件,忙向伙计道谢匆匆赶回院子。 他进门的时候 ,韩霁正趴在院中葡萄架下的阴影里,翻看楚州送来的盐场证据。 借着葡萄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