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树的叶子由翠绿变成深绿,又褪成金黄色纷纷落下,四贝勒府迎来了入秋后的头等大事。 乌拉那拉家的云婳上了玉牒,成了四皇子嫡福晋。 全府上下光收拾就耗时两月,张灯结彩,内务府一趟趟往库房里送东西,越靠近日子,他们跑得越勤快。 怎么说也是正黄旗的名门之后,里子面子都要顾全了,不敢懈怠半分。 来书房询问事宜的人就没断过,四爷开始是耐着性子应付,后来甩给了苏培盛,苏培盛一个头两个大,整日埋头核对那些礼单,眼睛都快瞎了。 宝春也不得闲,给这些人端茶倒水,还得留心书房的贵重物件,不能碰了少了。 大婚当日一大早,就爬起来伺候四爷更衣。 吉服和朝服在她看来没什么区别,就是金丝蟒袍上的花纹更繁复,层数也更多了,好在入了秋,穿着不至于太闷热。 胤禛伸手任她摆弄,发现她眼皮子都在打架,“昨夜非你当值,还能困成这副德行?” 宝春迷迷糊糊不忘拍马屁,“奴才这是替爷高兴呢,高兴得后半夜才睡着。” “喜从何来。”胤禛声音淡淡的,避开她的手,自己拎起外褂往身上套。 不像个新郎官,倒像是讨债的。 送女方家的聘礼单子一直摆在案台上,也没见他瞧过一眼,宝春嘀咕,这是不高兴啊…… 迎亲苏培盛跟着去就行,宝春落得清闲,瘫在书房榻上发呆,这榻平时她可不敢坐,不知观景视野原来这么好。 窗外一地金黄,树桠光秃秃延伸向蔚蓝的天际。 林间小径上,太监婢女们奔走不歇,逆向不小心撞了也没人抱怨,一派喜气,衬得书房空荡荡的。 夏蝶坐在门廊下绣针线,昨晚像是没睡好,一会儿功夫手指不知被刺多少回了,看得宝春跟着肉疼。 长街吹吹打打,迎亲的队伍从城南甩到城北。 四爷盛装高居于马上,胸前红花尺寸大到滑稽,好不容易忍住才没扯下来。 早膳没来得及吃,骑马颠了一路,胃里直泛酸水,等终于到了接亲的府邸,大门前车水马龙,堵得水泄不通。 费扬古死得早,乌拉那拉氏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小女儿嫁的可是四贝勒,孝懿仁皇后的养子,他们家欢喜得早早摆了流水席,接连闹腾了三天三夜。 不知请的都是些什么人,这都要去观礼了,还有人醉倒在路边,吐得天昏地暗呢。 苏培盛见主子爷脸都黑了,赶紧劝着,“爷咱再等等,接了人就回……”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钦天监测的良辰早过去了,福晋才被婆子一左一右搀扶出来。 她穿戴的物件更为繁复,步子迈不大,短短的几个台阶下得晃晃悠悠,给四爷第一印象就是四个字:头重脚轻。 再加上岁数小,个子不高,福晋套在宽大的霞帔里,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 折腾一路,轿子可算抬入了四贝勒府,四爷刷刷三箭正中轿门,周围一阵捧场喝彩声。 新娘子下轿,跨过火盆,苏培盛都为她捏了把汗。 行礼后,四爷去前面应酬。 福晋踏入洞房,满眼的红色透着庄重喜庆,惴了一路的心这才放下半截。 家具陈设全是新打出来的,上面的红漆还有点刺鼻,想来四贝勒是重视她的。 为了今日她准备许久,宫里早在一月前就派来了嬷嬷教规矩,今早更是两点就起来绞面、上妆、更衣,好在行礼时没出什么笑话。 几扇窗子都关着,时已至秋,却还是闷得透不过气,福晋不敢开窗,怕路过的外人看了笑话。 “主子,外面都在忙,我自己去膳房找了些茶,”冬梅端过来一杯碧螺春,劝着她,“时候还早,奴婢帮您把冠拆了松乏松乏?” “无碍,你下去吧。”福晋只敢抿一小口,想着出恭不便,忍忍也就过去了。 冬梅还想再劝,转念一想又退了出去,福晋在祠堂拜佛时,一跪就是两个时辰,劝了也没用,更别提今儿这样的大日子。 褥子下铺满了红枣桂圆,又硬又硌,胤禛进来时,福晋人都坐僵了。 月亮爬上半空,门板吱呀一声,福晋精神为之一振,紧张地攥起手。 透过盖头的缝隙,她看见两只靴子停在自己面前,上面各盘着一条三爪金龙。 视线一点点开阔,四爷五彩的蟒袍露了出来,不等她完全适应光线,盖头彻底被揭了下去。 福晋总算看清楚他的模样,忙垂下头,耳朵有点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