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下去,道:“臣幼时离散,即便记得自己是谁,也无人可为臣辨明。臣这些年与金云太守穆云康之子流落四方相依为命,原本不想惊扰陛下安宁。”
他抬起头,直视皇帝锋利的目光,一字一句坚定道:“只是穆云康为国而死,其子为英烈之后,如今病体缠身,危在旦夕。宫中能人云集,臣只能赌上这个机会,为其求一条活路。”
“活路?”
皇帝下了高台,压低的气势,以及望向谢鸿轩的冷冽目光,隐隐有发怒的迹象。
“你深夜冒雨前来,不惜戳破自己女儿身的身份,连夜闯入玄武门,”他停在谢鸿轩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寒声质问:“不是因为你思亲心切,不是因为你想回家,而是为了要给别人求一条活路?”
“是。”谢鸿轩答得坚定。
一旁的陆洄垂头闭目,心里叹了声气。
他早该想到的,能让谢鸿轩这般豁出去的,除了他那个病弱的弟弟,也不会有其他人了。
只是他怎的如此固执?
明明陛下这个态度,想来已经确认她是长公主无疑了,只要她说几句好话,哭诉一番自己这么多年的不易,再顺势提及自己与太守之子的渊源,陛下未必不会施以援手。
为何她总是在这种时候执拗。
皇帝当真动了气,拂袖转身坐回高台,沉着脸就要叫人:“来人!”
只是话音刚落,一道急切的女声便自殿门口响了起来。
“陛下!”
皇后未梳妆发,披着外袍匆匆而来,停在谢鸿轩身边,先是仔细端详了她一番,眉目动容,这才对皇帝行了礼,劝道:“陛下找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找到人,怎么刚来就要动怒?”
皇帝冷笑了声,盯着谢鸿轩,冷声冷气道:“你自己问问她,问问她是为什么回来的!”
皇后轻叹一声,走到皇帝身边,两手搭在他肩上轻轻揉着,苦口婆心道:“陛下之前最盼望的不就是能把人找回来吗?现如今人回来了,陛下管她因何回来作甚?只要人能平安回来不就是万幸了吗?”
皇帝沉默,片刻后脸色缓和了些,对身边人吩咐:“今晚先去把长乐宫偏殿收拾出来,带公主去休息,给她换件干净的女人衣裳。”
然而谢鸿轩却又提到:“臣恳求陛下,赐下圣恩,施救吾弟。”
她这不怕死的精神,就连隐在一旁远离纷争的宋令辞都不由地侧目看了她一眼。
这姑娘果然胆子大,也是,宋令辞心想,不然也不会女扮男装十数载,最终还顺利入职了翰林院。
只是翰林院竟然让一个女人混了进去,只怕今晚之后,朝堂要变天了。
皇帝一手拍在龙椅扶手上,沉着脸又要起身,被皇后及时拦下了:“陛下,温玉这么着急,想来是危在旦夕的事。再怎么样也是一条人命,更何况与温玉有关,陛下就差人去看看吧,好吗?”
陆洄入朝以来,第一次见皇帝这么动气,盯着谢鸿轩的眼神像是要冒出火了。
他不禁开始担忧,谢鸿轩以后的日子究竟会不会好过了。毕竟陛下今天被她气得不轻。
“来人!”皇帝忍着气,冷声吩咐:“去太医院,让姜珩去看看。”
此话一出,殿中人皆是一惊。
姜珩,太医院首席,从来只为皇帝一人调养身体。
最惊喜的还得数谢鸿轩,这一整晚下来,她是第一次露出了笑颜,激动地伏地叩首:“臣叩谢陛下隆恩!”
眼见着皇帝又要黑脸,皇后赶忙开口,调笑道:“这孩子高兴傻了,还叫陛下呢。要改口叫什么?”
谢鸿轩愣了愣,直起身,缓慢地吐出一句:“儿臣,谢父皇。”
很奇怪,陆洄皱了皱眉,他怎么觉得谢鸿轩有点不是很想改口的意思。
一提到改口,那股喜悦的情绪荡然无存。
皇帝让人将谢鸿轩带了下去,殿内中央就只剩下了陆洄孤零零的一个人。
方才怕谢鸿轩干出什么傻事,他就一直站在了她身边,寸步不离。眼下这个情形,他站在这里就格外突出,引人注目。
他余光看了眼躲在一旁当隐士的宋令辞,暗骂了一句没义气,只能提起精神自己面对皇帝诘问的目光。
“陆卿方才说,与温玉相交甚笃。”皇帝开口,“是哪种相交甚笃?”
陆洄心里咯噔一声,心脏破冰坠入深底。
是该赞叹皇帝敏锐的洞察力吗?
他跟谢鸿轩不过才在这永生殿待了几个时辰,皇帝就发现了端倪。
他是对谢鸿轩有些不一样的情感,但是这种情感他自己都还没理明白,如今就被皇帝直白地指了出来。
皇帝并未等他的答复,又道:“今夜之后,世间将再无谢鸿轩,只有朕的温玉。公主年岁不小了,也该选驸马了。要如何选择,陆卿自己想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