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龄春觉得宋小姐没有不高兴,于是便大胆去拿钱。
“锁麟囊会唱吗?”宋小姐问。
阮龄春点头。
他早年原不在会芳馆,戏班子没落之后才和姐姐来到这里,经典剧目跟着师傅学过一二,犹记得腔调,只是词记不全。
“怕流水年华春去渺,一样心情别样娇。
不是我无故寻烦恼,如意珠儿手未操,手未操。
仔细观瞧,自己选挑,锁麟囊上彩云飘。”
阮龄春咿咿呀呀唱起来,只是许久不曾唱过,有些词唱不上去,跟戏人相比到底差些。宋思冷听了一会,便抬手停了。
阮龄春这一陪便过了晚饭时间,宋思冷倒也没走,这让他心里明白,宋小姐大约在等姐姐。
阿枝敲门进来,盈盈一笑,“大小姐,是否要用些饭?”
宋思冷坐起来穿鞋,整理下衣裳,掩嘴打了个哈欠。
“那就摆一桌,后半夜在这里打牌,阿烟回来了告诉我一声。”她叫得亲热。
阮龄春去大西洋菜社订好了菜,陪着宋家大小姐用了饭,入夜过后,众人在房间里打牌。
“长三”的活动方式,要经过“打茶围”、“叫局”和“吃花酒”三个阶段。宋思冷自然是叫阮烟罗的局,只待人回来就上桌。
这个时间会芳里热闹着,大多是熟客,长三堂子有个规矩,生客无引荐不接待。
不多时,阮烟罗便被人抬着轿子送回来,这是外出叫局的排面。
“烟罗姑娘出局回来了——”声音从堂子里传到屋内。
会芳里有名的怜人有四五位,她们往往周游于达官贵人之间身份自由,住在会芳里只用按月交一笔钱即可,剩下的便有堂主替她们安排。
牌桌上有两位是宋小姐的朋友,一位是兰公馆的兰月小姐,另一位是上海本埠报社的袁行恕,跟宋小姐是同学。
这声吆喝传进来,兰月小姐掩嘴一笑,“她有什么本事让宋小姐等,不过是仗着…”
话没说完,怜人外靠皮囊内借手段,在座的都心知肚明。
“可别,我听说她那个堂哥陈绍庆如今在南京政府督军长的手下办事。”袁行恕消息灵通。
“她跟陈绍庆还有这层关系?”兰月惊呼。
宋思冷摸了张牌,尾指捻着,在想有没有牌能放在一起凑对子。
阮烟罗站在门口,往里面瞧。
她上身穿着窄袄,暗红色海棠样式的花纹,立领嵌了狐裘毛,未层沾染半颗雪粒子,想来有人伺候着打伞。
门扣扣敲了两下,“我可以进来吗?”
宋思冷扣下手牌,倚在门边的人不多时脸已经冻红了,阮烟罗掀开帘子,火炉的热气包裹而来。
宋思冷起身看她,鼻尖和唇瓣微红,为这张如玉般的脸添了色。这一刻她觉得对方和自己相比,恐怕也不相上下。
阮烟罗的长相玲珑小巧,面相跟性格简直完全相反。
她开口便道:“听说你要我弟弟做陪了?长三堂子干脆姓宋得了,半大孩子也不放过,果然是宋会长家的千金大小姐。”
兰月被她的气势惊到了,怒指着阮烟罗,忿忿不已。
“你误会了。”宋思冷解释。
这声责问是她气急了,还是说那天跟父亲在百货店里的样子都是装的?宋思冷不喜欢女人太强硬,尤其是对她。
阮烟罗缓了缓,毕延天已经甩了她,事已至此,她不能得罪宋小姐。
“罢了,宋小姐叫了局,我是来作陪的。”
阮烟罗自个儿顺了顺气,在宋思冷侧方乖乖坐下,等着这圈打完好接下一局。
“思冷,恐怕我不能跟她一起打牌,我要走了。”兰月起身,从牌桌上拿回自己的手包,数了数钱故意仍在阮烟罗面前,“我们走。”她牵起袁行恕的手。
袁行恕是她男朋友,于是只好跟兰月离开了。
这一桌牌友只剩下两个人,都是拜阮烟罗所赐。
今早的报纸上出了艳闻,她也算福州路有头有脸的怜人,以后恐怕做不成生意。不知道这是不是宋小姐报复人的手段。
阮烟罗目光盈盈投向身边的人,“宋小姐,上次在百货商场的话可作数?”
宋思冷早已放下手牌,凑近炉子在烤火。她柳眉一挑,“当然算数。”
“那好,你帮我赎身,我要去南京找大哥。”阮烟罗说。
宋思冷从炉子上拿起一个烤橘子,剥开皮,手指细细挑着白经络。她做了指甲,废了好大功夫才弄干净,然后剥了一瓣喂到自己嘴里。
“我跟你说话呢,行不行?”阮烟罗着急。
“可是南北两边的仗已经打起来了,你要只身一人去南京,可想清楚了?”宋思冷回她。
阮烟罗想了想,便点点头,“嗯。”
“我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