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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芳里(1 / 3)

民国二十年的大上海阶级分明,富豪名人乘轿车,工薪阶层坐黄包车,有钱的少爷小姐去歌舞厅潇洒快活,没钱的泥腿子饭都吃不饱。

宋氏企业延续了三十年,宋绿章虽然和毕延天结了婚,生的孩子仍旧姓宋。

毕延天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宋徽之子承父业在家族企业帮忙,担任宋氏船运公司的副总经理。二儿子宋思明,早年去国外留学,回国后担任上海银行商会的副会长,是上海商会的理事先生。

宋家三代从商,不仅如此,就是在政界也是能说得上话的。大哥宋徽之三年前娶了北平陆军部莫司令三公子的长女莫婉倾,算是一桩家族联姻。

宋家两个儿子均是一表人材,事业有成,为家族企业贡献了不少。到了宋思冷这里,情况发生了大变化。

宋思冷从小目睹父亲出轨,对父亲的私生活了如指掌。那些报纸上常年刊登出的新闻不是夸赞毕延天的商业才能就是赞颂宋氏一家妻儿和睦生活美满的佳话。宋思冷看到后不免发笑。

“号外,号外,宋氏家族大小姐宋思冷与歌女阮烟罗有染———号外,号外——”

贩童手里拿着几叠报纸,在这里外叫卖,他来来回回喊着,声音穿透大街。

时值冬天,大门外伸出两道灰墙,周围种着高大的梧桐树,说是从南京那边移植过来的,因此这地方也叫做南京桥,眼下树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了。大门内是一处花园,围着几栋新式洋房,石板路一直延伸到洋房门口。

昨夜下了雪,侍女小蝶正在拿着扫帚打扫石板路上的雪粒子,她扫了一会,搓搓手指,冷得跺跺脚。管家年伯从洋房内出来,指挥门童去开门,顺便把门外路面上的雪一并打扫了。

他是个严肃的老头,见证了宋家外祖的离去,也见证了大小姐的诞生。年伯穿着黑色缎绸棉袄,戴着一副挂耳银边眼镜,手里捏着一根雕漆的旧拐杖,是个讲究分寸的时髦老头。

门童手里拿着钥匙铁环,蹦蹦跳跳跑去开门,铁锁上落了雪,冻的指头肚通红。

“号外,号外,宋氏家族大小姐宋思冷与歌女阮烟罗有染———号外,号外——”

报贩小童的声音穿透了铁门,隔着飘雪的冷空气钻进了宋公馆。

年伯还算温和的面庞在这一刻止住了,他皱起眉,手里的拐杖扬起来:“小蝶,去买份报纸来。”

“是。”小蝶扔掉手里的扫帚,跑到门外,用两枚铜板买了一份有关自家大小姐的报纸。

这是张娱乐报纸,栏目版块照例刊登着张恨水的小说啼笑姻缘,版块上却以宋思冷作标题,还把大小姐与阮烟罗的身世写成了简短的题记。

年伯是个时髦老人,可还不算太新式。

他抖着双手,右手的食指摁在鼻梁上的凹槽处,企图把眼镜推的更近些。

“造孽!”他只能从嘴里发出这两个音。

年伯片刻都等不了,赶紧进屋去和远渡重洋的太太摇电话,势必要把大小姐的时髦消息张罗出去。

正值初冬时节,足足的暖气从帘子里冒出来,整个长三堂子就属福州路一带会芳里这家怜人小姐的货品好。

阿枝在灶头添火,就听见屋外一声叫喊,“阿枝!”

阿枝忙走出来,穿过天井到大堂,就见来人是前头新入门的倌人阮龄春。

“有什么事?”阿枝问。

“有人找姐姐。”说话的人今年十五岁,还是半大年纪的男孩儿。

“烟罗出去了,今天伍老爷过寿,她一早便去了,少不了晚些回来。”阿枝实话实说。

“那可怎么办,大小姐来了。”阮龄春急了起来,不知道如何办。这位虽然好说话,可也得罪不起,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气。

“我去瞧瞧,左右不过是打牌唱戏说说话,龄春,你姐姐是不是教会你怎么待客了,别急。”

阿枝引着阮龄春去了堂客二楼,敲了敲门,将人送进去。

会芳馆卖艺不卖身,向来尊重怜人,长三堂子里找不出第二家。会芳馆也做倌人生意,总有那么几个荤素不忌的客人,偶尔要人作陪。

所以这几年,陆续收了像阮龄春这样的半大孩子,先教技艺,识文断字,满了十六再做打算。

阮龄春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宋小姐脱了鞋,身子歪在床上,纤细的手腕支着头。脚上穿着白色的棉袜,粉色西洋群压在小腿上,露出一截白皙的皮肤,她也不顾忌。

宋思冷睁开眼睛,冲他招招手,“过来,叫什么名字?”

阮龄春坐在下首,眼睛滴溜溜转。

“我叫阮龄春。”他说话时嗓音温吞。

宋思冷瞧他,脸不是最标致的,一双眼睛跟他姐姐一样,天生会勾人。

宋思冷手腕一抬,指着圆桌上的珍珠贝壳包,“自己去拿两张钱。”她懒洋洋的,不想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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