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檀醒来时,屋内已空无旁人,只见桌上摆着十两银子。
听得屋外动静,她起身开窗,却和一张稚气未脱的小脸对上。
盼妹得了宁晏的雇工,要他每日割一竹篓艾草晒好,并扯兔草喂后院关着的野兔,干满十天,就能从中选一只敲了吃。
盼妹猜:宁厌要出门一段时间。他嘀咕这般简单的事为何不让他妻主来干,就宠吧惯吧。
直到方才那一眼,第一次看到叫“王姐”的女人,他立即理解了宁厌。这般美丽的姐姐,怎能扯草,怎能喂兔子,确实怎么宠怎么惯都不为过。
“王姐,宁厌说他在锅里热了羹汤,叫你吃呢。”
啪。窗户重重关上,盼妹怃然收回目光。
他总觉得王姐冷着一张毫无情绪的脸,却在生气,尤其听到自己说出“宁厌”的名字时。到底为什么气,他哪儿知道人家妻夫间的事。
“气煞朕也。”
这村夫是有多想早点到买主家,连声招呼都等不及打就走了。再怎么说朕还是他名义上的妻主,本欲点拨他一二,如此不懂礼数的男人,十三两简直卖得超值。
宁三娘也觉得这买卖千值万值。
为怕村里人看着说闲话,天不亮就把宁厌捆上牛车。宁厌也极为配合,说捆脚就伸脚,说要盖盖头就伸脖子。
宁晏知道这般又捆又遮的,是怕他认路逃跑,绑匪都这般干。可宁少侠认路哪是凭眼睛,听着声闻着味儿,觉出牛车是左转右转,就能将路线画好。
路的前段是去往镇子上,宁晏对此特别熟,都能放心打瞌睡。天光渐明时,牛车又绕开了镇子去往另一个方向。
宁晏发现这条路他也走过,是去郡上的路。知道被卖到郡里,更是高兴:近水楼台先杀猪。他便不再记路,抱紧嫁妆,躺在牛车上一觉不醒。
约莫午时,一路速行的牛车停在一个小巷的偏门处。宁晏被解开了脚下的绳子,盖着红盖头的他听着宁三娘和牙人交涉,牙人还要先看看货长什么样。
盖头浅浅掀开一角,一双贼咪咪的浑浊黄眼从下方探出。宁晏见了人,轻轻一笑,对方便乐得直啧声。
牙人相人最是毒辣,莫说宁晏不着粉黛,便是他脸上涂满黑灰刻意扮丑,牙人也看得出他本真模样。
值,这个小野草确实长得匀整,比之前她经手卖作小倌和赵家通房的流民都好看得多。尤其一双眼睛,灵动清澈,纯得和春水似的,贵人们最喜欢这一款。
牙人本想看后再压价,此时却因捡到宝心情大好。接过卖身契,一眼看过没发现纰漏,便给了宁三娘一百三十两银票和一对长命锁。
宁三娘喜得脸都抽了,赶紧将鞋袜脱下,把银票卷着塞进袜子里重新穿好。又当着牙人的面做样子,忍痛给宁厌戴上了一枚长命锁,拉着他的手,好生不舍一番。
宁晏恶心得抽回手,宁三娘也嫌他晦气。几个来回便不装了,只掩着笑脸装作在哭,让牙人把人领进去。
牛车走远后,牙人在卖身契上金额处填了三百五十两。她方才一眼就估出宁家的小野草值这个价。只需好生打扮一番,便能从通房仆人升作小侍,购买的身价自然上涨,东家自不会怪她多花了钱,说不定还有额外打赏。
以往买卖人口,牙人都是颐指气使地先给下马威,说不定还会轻薄一番。而此时对小财神,却是周到。
牙人将人带到小屋,按照小侍的身家,梳理头发打扮一番,还特意升级配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大红嫁衣。
“王姐可真给我找了个好妻主啊。”
这般重视,倒是让宁晏觉得自己和王姐的“明媒正娶”的婚事太过敷衍,都被人家随意买卖的给比下去了。
打扮好之后,宁晏蒙上了一张绣工华丽的盖头。他怀里兜着嫁妆,跟从接引的家丁在深深庭院中走了许久,最后被请进了一间装饰堂皇的屋子。
宁晏闻到了好几种闻过的熏香,想来富贵人家都用这几款。错综的熏香之下,隐隐有一种恶心的味道,带着点腥臭与酒气。
真应了那句诗:朱门酒肉臭。
宁晏大方地在床边坐下,怎么说他也是嫁过三次的男人了。他年纪轻轻就妻主成群,对即将到来的新妻主毫无紧张感。
唯独那么点兴趣,还是王姐给他卖了个关子,让他期待。
宁晏猜想,肯定是个极为恶心的家伙。越是恶心,他借刀杀人,越无挂碍。
宁晏摆弄一瓶迷药,一会儿见了新妻主,就将她药倒催眠。假意与之欢好,得其宠爱。之后溜出去堂而皇之进入赵府宰年猪。
啊,不能堂而皇之,要全身而退。
奈何赵府人太多,认得他的人也多。赵绰还是被所有人围着拱的年猪,她的行踪和举动都在全府上下的热切关注中。
所以宁晏想下手也不容易,要全身而退更有难度。王姐的礼物,不是那么好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