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晏彻夜未眠,他在准备自己要带走的“嫁妆”——几味毒药。
江湖中人多少会配点毒,也知晓一般的解毒法子。宁晏的娘亲是药王谷主之女,他的配毒修为自然比常人高。
又因少盟主的特殊身份,再有他爹的前车毒鉴,防毒和解毒能力更是被娘亲耳提面命地灌输了不少。
因他心性,从不制致命之毒。虽然用毒不比唐门触类旁通,但总能绕过官府查验。
宁晏在灶台边捣药、熬药、配药忙活一夜,外面守着他的人也没睡。
宁三娘怕丧门星假意配合实则暗自逃跑,便让三女宁钱谷穿了一身红,揣着小凤神彻夜守在门外。宁厌没跑,她倒是被脑中的水猴子和身边的蚊子叮得想逃。
寅时末,宁晏备齐了满意的几味药,想回屋浅睡一会儿,却发现屋内灯火仍亮,王姐坐在桌边写字,也未睡去。
直到宁晏坐到旁边,易檀才察觉自己竟写了大半夜。
她一贯睡眠极少,幼时被磋磨得厉害,夜里从不能睡实;后来批阅奏折,每日只睡一两个时辰也是寻常。今夜宁晏不在屋内,她便没有需要睡觉的意识,伏案到此时。
两人目光对上,怕打扰到王姐彻夜苦读的宁晏这才出声:“王姐,你要不再好好想想吧。”
易檀敛眉,此时再说不要,未免迟了:“想我该不该卖你?”
“不,你卖我是绝对正确的。”
宁晏打着哈欠:“我是看你这般熬更用功,恐怕真是个读书人,毕竟商人哪有你这般好学?你得好好想想自己的身份。”
易檀搁笔:“我是个商人,还是个见利忘义、无利不起早的商人。”
宁晏摇头:“可你没有商人的市侩。”
“你还在怨我把你卖便宜了?”
宁晏轻笑,阖眼趴在桌上:“是我发觉你对自己的认知是错误的。所以你越是觉得自己是商人,可能越不是商人。”
可笑,朕什么时候轮到一介村夫评判认知?
易檀才要反驳,却听得宁晏呼吸深沉。身边灯油渐涸,火光将她的影子曳在宁晏安静的睡颜上,光与影,欲离还扯地交叠着。此刻静谧,似是天地仅余孤庐中的两人,她竟也被勾起了淡淡睡意。
困倦若昏,易檀瞥着黯光中的宁晏一身泰然自若,竟生出些捉摸不定的观望。知他未眠,浅声道:“若你能全身而退地回来,便赏你一件礼物。”
“真的?”宁晏没有睁眼,可眼底的喜色都从上扬的音调里浮出。
方才那句话,易檀重点在“全身而退”,宁晏则在“回来”。他想,王姐果然是舍不得自己离开,故意吊着胃口诱他回来呢。
“我若回来,你给什么礼物?”宁晏趴着,依旧没睁眼,他此刻开心得要死。仿佛一睁眼就会变成一只猛摇尾巴的小狗,要对着王姐汪几声。
第一次,王姐说要送他礼物啊!在离别之时,王姐终于直面自己心意,要明目张胆对他好了吗?
人都说小别胜新婚,这还没有别,已然发昏了。
“届时再议。”
易檀正欲起身,却被宁晏抓住手腕:“拉钩。”
她当即冷脸:“放开。”
“我若全身而退地回来,给礼物。”
“你倒是很有自信。”
宁晏这才睁眼,望着站着的王姐,眼内毫无困顿,满是笃定:“我说我有一百种方法收拾赵家,你信吗?”
“呵,那你为何拙计踟蹰许久?”
“便是为了,你要的‘全身而退’。”
也是为等一声:回来。
不管不顾大闹一场,浪迹江湖容易;为一方归处苦心孤诣,既是难也是幸。
不是所有的行侠仗义,都能被人认同,为人接纳。若有人愿意等,便是这世上,又多了一个与自己这般意气用事的犯禁之人。
宁晏言语定定,收拢了握着王姐腕部的手,凸起的腕骨嵌在掌心,迅速变得温热。扣住的指尖搭在脉上,他能察觉王姐的脉更快了。
易檀将狗爪子拿开:“我不作许诺,但我说过的话,便是金口玉言。”
宁晏笑起,他还是得了许诺。
鸡鸣时分,浅寐片刻的宁晏醒来,迎接他的大喜日子。王姐之前透露,他见了新妻主定会感谢,想想就兴奋。
被蚊子追了一夜的宁钱谷见丧门星一脸笑意开了门,哪还觉得晦气,只剩欢喜。人她是守好了,现在就轮到她娘和两位姐姐的事了。
宁三娘和两个“押送”丧门星的女儿惊奇地发现,宁厌怕不是装的,他是真开心得上翘的嘴角就没垮下来过。他许是真的觉得自己能嫁个好人家,才这般快活。
想必他的妻主也未曾透露是将他卖进克妻坟群的人家,才让他一直蒙在鼓里傻乐。宁三娘更让两个女儿不要声张。等到他一路乖乖配合卖进赵家,想逃也不关她们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