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决的郑子潇第一次念不出口。
生离死别,哪个更难他心中忽然有了答案。
张佩以为那句“回家”说得是回延北,也只能叹息,“我会再想办法,剩下的看小姐造化吧。”
他离去的时候,带走一片药味。
阿沉刚想跪在地上哭丧,穆王把她给拽出去,关上屋门,算是成全这对苦命鸳鸯。
一时寂静下来,也没有扎针折磨,孟湘湘困劲又涌起,还夹杂着一阵又一阵寒战。
“郑子潇?”
声音已经只剩下气音,行将就木。
郑子潇趴在那,“我在。”
一行泪又从她眼角滑落,郑子潇怕得发抖,连忙给她擦去。
孟湘湘道:“我可能得死在这了。”
“不会的,不会的。”
他对她说,更多的是对自己说。
两人紧握的手,一个苍白枯槁,一个攥得用力,不住打颤。
“圆净说,我要是死在这里,会魂飞魄散。”
“不会的。”
“我也想,自己可能有错,我总什么都想要,优柔寡断,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郑子潇说不出话,埋下头。
光影明灭闪烁,意识马上就要消散,孟湘湘喃喃道:“你不要难过,也不要哭,我第一次见你就很喜欢,因为你笑得好看。”
实则她看不清东西,只能努力幻想对方的模样。
孤身漂泊,这是最后的念想。
“湘湘,别放弃。”
“我不放弃,生命只有一次。”
遗言这种东西,孟湘湘从来没思考过,也没有草稿,以至于回首一生,百感交集,总觉得说不完。
她身上蓬勃的生命力已经彻底消失,一眼看上去就是将死之兆,连气味都找寻不到。
孟湘湘鼓起劲道:“但我还是得嘱咐你,对自己好一点。”
再往后她也记不清要说什么了,只能从脑海里抓取字眼拼凑,凑了半天,她说:“你过来些,我冷。”
温热的身体贴过来,隐约像是男子的小臂。
她抓着小臂往人怀里钻,尽量让自己死得好看些。
不信命运的人,也发现敌不过宿命。
病死像是身体原本主人的命,到她身上,竟也一样。
她感觉力气彻底尽了,再也支撑不住,拼尽力气想说最后几个字,“郑子潇,其实我真的……”
“什么?”
“我真的很喜欢你。”
手逐渐松下去,孟湘湘安详地闭上眼。
郑子潇从未像现在这样恐惧,捧着她滚烫的额头轻轻吻上去,含混不清道:“你等我,你等我……”
他跌跌撞撞跑出屋子,平日工整的发丝也混乱起来,抓住张佩的臂膀,“有没有办法,我什么都愿意尝试。”
“你……”
站在一旁的穆王正在与张佩讲话,被他这狼狈模样吓了一跳,仿佛要死的不是屋里面孟湘湘,而是他自己。
张佩正色道:“有,但风险很大,下官在与王爷商议。”
穆王也蹙眉,十分犹豫,“以毒攻毒,太过凶险,她父母也昏迷,本王不好拿主意。”
张佩劝道:“只要有一线生机,王爷都不该放弃。”
穆王犹豫地看着郑子潇,见他突然跪到地上,“子潇请王爷救孟小姐。”
“这不是儿戏,你想清楚。”
“她若是没挺过去,我愿意为此事负责。”
穆王隐约觉得不对劲,“你能怎么负责,子潇,人命由不得儿戏。”
“我愿意娶她。”
冥婚。
穆王不知道是生气还是伤心,看着自己一手栽培出来的情种,越看越急。
“你疯了,冥婚也敢沾?”
郑子潇跪在地上,垂眼什么也不说。
他答应过,他对湘湘,一生不敢相忘。
生同寝,死同穴。
就算只剩下冰冷躯壳,也要抱着她拜谢天地万物。
把离别尝尽,才算一生。
到最后,穆王只能摇摇头,“试试吧……”
云影流转。
郑子潇坐在门前,突然看到穆王府的小佛堂。
他梦游似的走过去,卸下腰间的双剑,双手合十,对着宝相庄严的佛像长拜下去。
“我求神明垂怜,让她平安归来。”
庆和二年,夏,皇城大疫,冷血无情的刺客跪在佛前,祈求他的爱人可以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