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回枕上,她觉得浑身上下如同被虫蚁蚀骨,气卡在肋骨中间就是上不来,连眼皮都变沉。
许是阳寿将尽,她已经没有最初忽冷忽热的感觉,只是眼前天旋地转,神志不清。
阿沉转头对郎中哭道:“您救救小姐,大夫,您救救她。”
郎中摇摇头,摊开手道,“油尽灯枯,神佛难救了。”
这句话像是掐灭了阿沉心里最后的火,她腿一软趴到在地上。
长小姐、二小姐、侯爷、夫人,接二连三全都病倒,延成侯府满门忠烈竟要亡故在这场疫病里。
眼泪黏在下巴上,她再转头看面无血色的孟湘湘,有些不知所措。
脚步声响起,张佩匆忙撞进来,一把推开了那个郎中,先扒开孟湘湘的眼皮,又抓起她的手诊脉。
“这是第几日?”张佩转头问阿沉。
阿沉扒着手,慌乱道:“第……第七日。”
“她马上不行了,先拿参汤灌下去吊住命。”
他见阿沉还浑浑噩噩,只能推她一把,“快去!再不去人真断气了!”
阿沉连滚带爬站起来,跑出去找参汤。
张佩又薅起一旁的郎中,“现在马上施针,不能叫她睡过去。”
“你的意思是……”郎中茫然地喃喃着。
张佩坚定道:“她现在若是睡过去,就醒不过来了,给她吊住,直到挺过这一劫。”
许是他太过镇静,郎中都被他感染,哆嗦着掏自己的针灸包。
穆王忙道:“有几分把握?”
“没有把握,但下官会尽力。”
张佩跪在榻前,手止不住哆嗦,他还是反复深呼吸,镇定下来后找准穴位狠狠扎下去。
床上的姑娘立刻一阵抽搐,力竭的双眼艰难睁开,发出难忍的惨叫。
屋内众人闻之都不忍看下去。
张佩转过头,“来几个力气大的,把她按住,别让她因为疼挣开。”
穆王一把抓住郑子潇,“你不能去。”
“为什么?”
少年的声音都在抖。
穆王看他眼眶猩红破碎,三魂七魄尽失,突然哑口无言。
年少初尝情滋味,画地为牢,耗尽终生。
“我怕你发疯。”
“我不会疯。”
没想到郑子潇轻轻拿开他的手,“小姐的父母姊妹都病倒了,得有人陪她。”
从没奢望更多,只要陪伴着就算满足。
隔着厚麻,穆王突然觉得有些难以呼吸,他看着郑子潇走过去,跪坐在病榻前按住孟湘湘的肩头。
针下去的时候,女孩痛得泪水横流,染湿了绣花枕头。
跪在榻前的刺客身形隐隐颤抖,一言不发,只是握着她的手,握到指节泛白。
穆王不忍再看,转身走出屋子。
阴暗天色下,昏昏沉沉,不似人间。
几针下去,孟湘湘终于有些清明,身上力气不多,本能却让她卯足了劲躲针。
张佩按半天不好下手,只能焦急道:“把她按住,千万别让她睡过去。”
她在马上失去意识的边缘,不知道抓着的是谁的手,只能一味紧攥着,想在痛海里找一丝牵挂。
数针扎上后,整个人浑身上下全是冷汗,一点血色也没有,比死人还凄冷。
偶然气顺,呼出一口气,都夹杂着血腥浊气。
张佩颤抖着收手,“灌汤。”
阿沉便托起她,把一碗尝不出味道的参汤全灌进去。
之后又是数不清多少针。
痛苦循环下,她觉得自己的命已经消散大半,抽搐不止,眼前更是一片模糊。
“小姐,小姐你得忍住,忍下去才能活。”
好像是阿沉,多余的孟湘湘已经没有精力细想。
她身上立的针把她扎成个刺猬,顿时心中明白垂死之人为何选择自尽。
可她不想死,生命只有一次,她不想魂飞魄散,什么都没留下 。
泪光闪烁里,她隐约好像看到郑子潇的身形,却又看不仔细。
“我……疼。”
她抓着的手抖得比她还厉害,千言万语,到最后只会喊疼。
那只手到最后握紧了他,温暖牢靠,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抓住她马上飘走的灵魂。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佩才长呼一口气。
他再次诊脉,叹息道:“下官尽力了。”
这话像是往人心头捅刀子,也算是宣告死亡。
郑子潇嘴唇哆嗦几下,才察觉没发出声音。
他凌乱地整理好思绪,“大人,求您,救她。”
嗓子滚动几下,他压抑着呜咽说:“她还没回家,她不能……”
死字太重,杀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