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已开始回暖,一阵东风掠过,薛素素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薄汗。
她默默缩回了脚,藏在裙摆下。
那人抽刀回身,将她身上的绳索劈断,又把那只绣鞋送至脚边,淡淡开口:
“冒犯了。”
说罢转身出了船舱。
直至脚步声远,薛素素才松了口气,掀开盖头,放下幕帘,在陪嫁箱子里翻出件月白襦裙换上,身上不觉干爽许多。
她走出船舱,第一次窥见所在之地。
喜船停在一石岛前,夜色太深,看不清全貌,但那股浓郁腐臭却充斥着五脏六腑,连环周雾气都氲上了一层赤色。
河水激荡,拍打着礁石,小船摇摆不定,玄衣少年却稳稳立于船头。
大红灯笼给他的背影镀上一层暖光,勾勒得身量修长,腰身劲瘦。
背上一把黑檀古鞘,手中的刀还在滴血。
薛素素走上前去,递上一方素锦帕子。
“那个,用这个擦擦吧。”
半晌,他才回身,一张鬼脸赫然闯入眼帘。
薛素素唬了一跳,退后几步,借着月光看清了,才定下心来。
是只钟馗式样的傩面具。
赤面獠牙,铜目长眉,着实有些难看。
她咽了咽口水,未说出的话鲠在了嗓子眼。
少年目光落在那方锦帕上,微微一愣,道了声谢,正欲伸手去接,又是一阵邪风,刮得河浪翻滚不定,小船险些翻倒。
薛素素被捆了这些时辰,早已没了气力,脚下一软,便随船只倒向了他。
面具少年略一闪身,在她将将跌入河面时,揪住了衣领。
薛素素方立住身形,一回头,便撞入了那样一双眼。
一双清润的黑眸。
眼尾略挑,看人时总沁着敛雾般的情意,像朵风雨中飘摇的丁香花,让人忍不住为他撑一支油纸伞。
若不是见识过他手中的刀,薛素素果真会被蛊惑了去。
她如临大敌般地移开视线:“啊,谢谢。”
那少年只淡淡“嗯”了一声,便斜倚在船头,专注地擦着刀。
“少侠,不知怎么称呼?”薛素素凑了过去,挤出一张笑脸。
这地方越看越诡异,有个打手傍身,也好过孑然一人。
少年眼皮也没抬一下,慢条斯理地擦着血,锦帕很快染得斑驳:
“萍水相逢罢了。”
看样子没打算跟她认识。
薛素素不甘心,继续道:“少侠出手相救,我自然该报恩的,合该知道名讳才是。”
“举手之劳。”
血已拭净,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刀吟,便入了鞘。
他捻起那方斑驳的锦帕,对着疏朗月色遥望。风动之时,粼粼水光便映在帕子上,有些晃眼。
少年一时失神,鬼使神差开口:
“白,白锦。”
不是顾影?
薛素素心下狐疑。她早就怀疑这人就是那反派男二,却无法确定。
原书对他着墨不多,只记得前期伪装在男女主身边,后期黑化,叛入邪道,致使妖魔祸世,血流成河。
可以说,顾影是踏着生灵的血成长起来的。
眼前这面具少年虽出手狠辣,见血封喉,可清凌凌的模样,怎么也不像那个印象中的嗜血魔头。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顾影的额角,有一道梅花状的疤。
只要揭开他的面具,真相自然大白。
江雾愈浓,大红灯笼摇晃间,折射出温暖的华光,映得薛素素小脸红扑扑的。
顾影在她脸上捕捉到一丝微不可查的低落。
白锦这个名字,让她很失望?
她在期待些什么?
少年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眼中流露出些微迷茫。
如这样不可控的变数,不过手起刀落,杀了便是。
“姑娘,可否搭个船?”
*
云越聚越浓,遮蔽了星月,空气中都洇漫着沉闷的燥热。
偶有蜻蜓点过水面,是暴雨来临的前兆。
二人搭着船在水中飘荡。
“白少侠,那石岛是个什么地方?”
薛素素有一搭没一搭地找他说话,试图套出点什么信息。
顾影靠在船头,黑发垂在肩上,右手食指与拇指交叠,不断摩挲左手上一枚白玉扳指。
虽然戴着面具,却罕见地有些温顺。
“你没看见?”他意味不明地开口。
“看见什么?”薛素素眨了眨眼,好奇地凑近了些。
少年抬起头,眉目润泽,似堂前明净的新雪:
“尸体,剥了皮的尸体。”
薛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