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端正地坐在软凳上,盯着乐谱弹奏着,虽然她就算不看乐谱也能弹奏出来,这首曲子她弹了不下百遍,但如果不看着乐谱,她的目光无处安放。
如果不是这里打工钱多,她也不会硬着头皮来这弹钢琴。
弟弟傅卫军和隋东的录像厅这两天开业了,他俩到处坑蒙拐骗弄过来的钱也只够在桦林偏远的郊区租个双层而已,一楼是录像厅,二楼就是他们俩住的地方,破旧,但对于他们来说,起码是个家。
房东和他们交接的时候,见他们都是年轻人,怕他们租一俩月就跑了,硬是逼着他们交一年的房租,才给钥匙。隋东和傅卫军只能先开业对付着,先赚钱,但那里很偏,要积攒客流量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只能她先出来打工赚房租。
她想过去做勤杂工,但钱太少,短时间完全赚不到一年房租,她也想给学生做家教,但桦林大多家庭都想着把孩子塞进厂里,百无一用是书生,读书不如进厂。
那天她路过维多利亚,看到贴着招聘,要晚上弹钢琴的,工资很高,三十块钱一小时,她只需要打工几个月就可以赚到足够的租金,于是她心动的走了进去。
她这样每晚来弹琴几个小时已经持续了很多天,她白天忙着上课学习,晚上就要赶过来弹琴,忙碌的生活没有让她感觉到烦躁,反而觉得舒适,她没有时间去多想,记忆的潮水在她放松的时候便会涌上来,将她吞没。
她的过去,是不能与他人说的,她连弟弟傅卫军都没有说过,没有说出全部。
她害怕,她弟弟会因为她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如果那人死了,她就要带着弟弟到处躲藏,但如果是弟弟死了呢?她不敢想象这个结果。
她的指节愈发用力,月光曲也愈发悲怆。
她此时想着,如果可以亲自杀死他就好了,她甚至已经开始想象怎么杀死他,是用刀还是用毒,将他一刀刀分尸,还是将他丢进化粪池?
在她眼里,他就应该死在和他一样污臭的地方。
她按下琴键的重音,泄出的声音如同她心脏的声音,清晰而强烈。
她暗自讥笑自己,她怎么敢?她一见到那人就会下意识无法动弹,她是被他驯服的玩偶,任由他摆弄。
带着无能为力的嘲讽,她微笑着弹完了整曲,稍作休息。
她拿起叠在一起的乐谱,正打算选首自己的喜欢的,再弹上两首,就差不多到时间可以下班了,她还要赶回宿舍。
而一股臭烘烘的汗臭夹杂着浓郁的酒味窜入她的鼻腔,她皱了皱眉。
“你。。。你这弹得什么玩意,悲了吧唧的,不知道还以为这里是殡仪馆呢!”
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摇摇晃晃走到她面前,扶着钢琴,指着她骂骂咧咧。
她尽量摆出微笑,将自己乐谱递上前:“先生,您可以选曲,这里也有欢快的。”
男人用力打掉她的手,乐谱散落一地,她的手有些吃痛。
“我要听纤夫的爱!就听这!你弹!”
沈墨握着拳,努力抑制自己:“我不会这首。”
“怎么?钱不够?给你!给你!都给你!我就要听,纤!夫!的!爱!”
男人掏出钱夹,从里面抽出好几张钞票,砸在了沈墨的脸上。
沈墨拳头攥得更紧了。
“不会。”
“你他娘的!清高啊?别赖赖,给我弹!”
“不会!”
沈墨冷漠的撇过头,看都不想看那个醉酒男人,她努力抑制怒火,如果她手上有刀,她也许会控制不住的举起吧。
她睨见经理已经闻声从远处小步跑来,她沮丧的想,这班儿怕是今晚就要结束了,要再找一份工了,距离要交的金额还差很多。
“哎哎哎!这大哥,你看看你,咋和不懂事的小姑娘计较?这小姑娘蠢,你看她弹琴磕磕绊绊的,肯定是新手啊,纤夫的爱这么经典难弹的曲子,让她弹,那确实有些难度!”
熟悉的声音传入沈墨的耳朵。
她转头看去,是龚彪。
与之前不同的是,龚彪身上也带着些微酒气。他正拦着要冲到沈墨面前的醉酒男人,笑着哄着男人。
龚彪又握着男人的手开始一顿猛夸:“大哥啊,纤夫的爱是好歌,阳春白雪虽高雅别致,但架不住下里巴人通俗优美!大哥品味是真好!”
男人被龚彪夸得乐不可支,扬起的拳头也放了下来。
“大哥,我为你献唱一首!这笨丫头不会弹,我会唱!”
“虽然听不懂你说啥下巴人阳春面,但觉得你说的很对,这丫头忒笨,我刚就听出来她弹得不行!这琴弹得嗷嗷差!”
“对对对,大哥你说得对,她这火候,还差得远。”
龚彪趁着男人不注意,示意沈墨赶紧捡起谱子坐回去。
沈墨意会,蹲下身快速捡起散落一地的乐谱,坐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