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少年走后,即使村子里的情况还是愈发糟糕,大家的脸上却明显有了生气和活力。平日里,鸣子的弟弟状态好的时候会在床上做一些简单的针线活,帮着补姐姐和大家的衣服。不过最近,他开始用碎布头缝起了一个玩偶,一个少年样貌的玩偶。
要是他缝的不是那个少年,鸣子一定会说他。感染炉心病之后,她的身体越发虚弱,脾气越来越焦躁了。有的时候,明明孩子们只是在她身边玩耍,她都会神色暴戾地敲自己的脑袋,瞪着微凸的眼珠训斥他们。而她神智清楚一点后,又会诚恳愧疚地和孩子们道歉。孩子们当然理解她,可是也很怕这样的她,久而久之,也不太在她身边玩了。自从那个少年离开去找援兵后,她的病也越来越严重了。不过还好,她大多数时候都是清醒的,除了脾气差了些,倒也没有别的影响。
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她依稀记得弟弟的玩偶做好了,拿给她看的时候,却被她不耐烦地打落了。哦对,当时她已经不得不依靠拐杖了,再也没办法走远路,采集食物了。
之后,她好像和弟弟道歉了,可是弟弟却闭着眼睛不理她了。孩子们在她身边哭着劝她,听得她头昏脑胀,把他们赶出了屋子。
再后来呢?。。。
孩子们都渐渐地和她弟弟一样闭着眼睛不理她了。她好生气啊,都到这种时候了,为什么还要和她闹脾气呢?是衣服太小了?还是食物不够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和她说吗?她会想办法解决的呀!
再后来,村里就只有一个孩子不和她闹脾气了。他是个名叫悟介的,铁匠的孩子。他曾今也和她一起玩耍,会大笑着在田野里撒欢打滚。可现在,他卧病在床,唯一的玩具就只有她弟弟做的少年样貌的娃娃,浑身上下就只有那一双清澈的眼睛和从前一样了:
“鸣子姐姐,我真的吃不下东西了。你就用那些钱袋给我煮一碗汤吧。”
“说什么蠢话呢,你现在生着病,怎么能只喝钱袋汤!我前几天才换到几个槿瓜,你给我吃槿瓜去!”她皱起眉头,很是不满地嘟囔着回去做饭了,“槿瓜再不吃都要坏了,钱袋放多久都没问题,你这小混蛋怎么连这都不清楚,真是让人操心。。。”
她煮了两锅东西,一锅是给孩子的槿瓜汤,一锅是自己喝的钱袋汤。得了崇神病的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钱袋汤里的一个钱袋上染着一块颜色诡异的污渍,更没有发现那块棕蓝色慢慢渗到了汤里,让整锅汤蒙上了一层诡秘的颜色。两锅东西冒着热腾腾的白气,槿瓜的清香味混着钱袋的腥臭味直冲她的鼻腔。她拿着勺子,想舀一勺槿瓜汤喝,却突然停下了动作,用力敲起了自己的头:
“真是废物,这么大的人了还嘴馋!”
说罢,她一把捧起了钱袋汤,狠狠地把那碗混着摩拉的铜臭,钱袋的汗臭,还有雨水的腥臭的东西灌了下去。她灌得那么急,急得背过了气去,翻着白眼,整个身子向后倒了过去,栽倒在地上。她的头重重地撞到了地面,眩晕和嗡鸣同时袭来,一起编奏了一首无名地呓语。
“愚蠢的凡人,饮下吾的血肉是要付出代价的。从今以后,汝之血肉亦如吾之血肉,”远古传来的声音如同清水里的一滴墨一样,肆意弥漫在她的意识中。
“汝的意识永垂不朽,身体不老不死;
无需吃喝,腹中却依旧饥渴;
无需惧怕刀剑无眼,伤口却永无痊愈之日;
无需忌惮病入膏肓,药石却也无法让汝安息。。。
此即「大检校」的诅咒,凡人,孤独徘徊吧,汝的解脱以被夺去,而时之海无边无际。。。”
脑中的回响仿佛是无尽般悠长,又好像如呼吸般短暂。鸣子好一会才从昏昏沉沉的状态恢复,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习惯性地要去够拐杖,却惊奇地发现她的双腿毫无负担的支撑起了她的身体。曾今身体的不适和脑中的阴霾一扫而空,病重痊愈的松快感让她惊喜极了。她来不及细想刚刚听到的呓语,不顾掌心的灼热,激动地捧起了那碗钱袋汤,一脚踢开了门,用身子护着汤药,冲进风雨里。
“悟介,悟介!”她欣喜若狂地冲进他的屋子,一如当年她出生时,父亲冲进母亲的产房时一样,“快,快把这个喝下去!喝完之后,你的病就会好了!”
回答她的,是一片死寂。
小小的悟介,手里拿着她弟弟做的玩偶,静悄悄地死在了床上。
后来的几天,鸣子过得浑浑噩噩。她心头的一块肉被活生生地剜去,留下了一个滴着血的空洞。她机械地重复着挖坑,埋葬,立墓碑的流程。老人们的出身日期她并不清楚,尸骨也分不开来,她就只好把他们一起埋到了那间茅屋门口的血斛下,立了一个刻着不同名字,相同死亡日期的墓碑。之前她精神恍惚的时候,村里健康一些的孩子们已经埋起了早逝孩子们的尸骨,她于是就再寻来木头,在上面刻上孩子的名字,出生和死亡的日期。做完这一切后,她跪坐在了立满木质墓碑的村子里,对着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