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父母哥哥离开,已经过了半年了。他们的离开仿佛是第一块多米诺,在求援无望,物资匮乏的情况下,村里的大人们逐渐搬离了这里,逃到了相对安全的绯木村里。路途遥远,天气险恶,加上绯木村村民对炉心病病人们的恐惧,那些重病的人们就这样被困在了村里。那些原本把气撒在鸣子身上,却不得不抛下病重的家人而去的村民们,最后都不约而同地向鸣子,这个唯一一个会留在村里的健康女孩低了头。
“鸣子,我的家人就拜托您了。”他们的神情和鸣子的母亲所差无几。愧疚的泪水,泣血的道别,还有那看着她时如出一辙的,那种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的眼神,“您一定能好好照顾他们的吧,毕竟您可是被将军大人保佑的孩子啊!”
这种希望如同瘟疫一般,弥漫在整个村庄里。人们把曾经被贬低到尘埃里的鸣子高高地捧上了神坛,不顾她意愿地膜拜,然后把无法离开这里的,病重的家人们托付给她,再心安理得地离开这里。
若是半年前,鸣子的眼泪会顺着她稚嫩的脸庞落下,然后,她会拉住他们的手,用最真诚的笑脸让他们放心。
“你们真是彻头彻尾的的废物!”可现在,她不是了,“想让我照顾你们这些人渣的家人,至少要给我点好处吧,啊!?”
这半年里,她已经看过了很多张悲痛的脸,而这些脸的主人们,没有一个回来接走了他们的家人。诚然,她的心底还有那么一丝希望和期盼:她的父母一定是遇到了难处才没能来接他们,而或许明天,他们就能找到门路,带着士兵和巫女回到这里,治好弟弟和大家的病,然后想曾今一样继续快乐地生活下去。
可是,且不论点希望多么飘渺,就算事情真如她期盼的那样,她也得先和弟弟活下去。种不出东西的荒地,防不胜防的流寇,不停嘶鸣的风雨,还有人们不见好转的病症,这些残酷的现实在她柔软的心上挫出了一层又厚又硬,满是裂纹的老茧。
“求求您了,这些我们都留给您,等我们走后,那边的房子也会是您的,请您一定要好好照顾我们的家人!”
又是这样,他们走了,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东西。可有一点他们没有算错,那就是即使什么都不留下,鸣子也不会忍心让留在这里的人们自生自灭的。即便表现得尖酸刻薄,即便心上长满了老茧,孩子的哭声和老人的哀求也总能透过老茧中的缝隙,狠狠地戳中她的心脏。
天气冷了下来,能找到的食物越来越少了。槿瓜早就烂完了,能采到海灵芝钓到鱼的名椎滩已经被魔物占领,周围的树皮也快被啃光了。就连最坚韧的鸣子,也出现了炉心病初期的症状,开始了持续不断的低烧和咳嗽。就在这近乎绝望的时候,留在村里的老人们,集体自杀了。
为了让孩子们活下去,这些慈爱的老人们在一个夜晚,拖着病体走到了一栋破茅房里。其中最健康的一个用他偷来的剪刀结束了所有老人,包括他自己的生命。当鸣子发现他们的时候,地板和墙壁已经满是飚溅的血迹,老人的尸体凌乱地散落了一地,而那茅屋里的地上,用剪刀刻着这么一段话:
“鸣子,真是对不起。我们老了,而且都病入膏肓,没有救了。把我们的肉在冰冷的雨水里冻起来的话,就足够你们再撑一阵子了吧。真是对不起,我们苟延残喘着拖累了您这么久,但现在,我们终于是为您和孩子们做了些贡献吧。剩下的都交给您了,您是被将军大人保佑的孩子,如果是您的话,一定能照顾好孩子们,延续我们村的希望的!”
血腥味直冲鼻腔,小仓鸣子一阵眩晕,倒在了干涸的血迹中,忍不住干呕起来。恍惚中,她感到老人们没有瞑目的眼睛齐齐地望着她,闪着和那些逃离这里前托孤的人们一样的希冀。
他们都逃离了这里,却把那些殷切沉重的希望,寄托在了她这样的一个孩子身上——
因为,当年那一道闪瞬而逝的雷鸣就代表着,她小仓鸣子,是被将军大人保佑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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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老人们所期盼的那样,鸣子拖着病体,带领孩子们度过了一个难熬的冬天。她用精心编织的谎言瞒过了所有的孩子,除了破茅屋边盛开的一丛丛血斛,再也没有什么能揭露老人们死亡的真相。在冰雹变成雨水之前,她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偷盗和骗人,将每一个过路人都搜刮了一遍。她什么都要,不论是摩拉,食物,药材,甚至是钱袋,因为老人们曾告诉过她,有些钱袋在编制过程中加入了干枯的植物,用热水煮过还是可以吃的。现在,她已经积攒了一抽屉的钱袋作为食物。她知道,她骗来或偷来的可能是别人用来救命的摩拉,食物,或药材,可是她不在乎,她也无法在乎。她只能尽全力保护着村里的孩子们,仿佛真的变成了村子的保护神。
一天,鸣子采集完食物回来的时候,她看到孩子们正拉着一个容貌秀美的少年玩闹。这些孩子们的病虽然在不断恶化,却仍然纯真好动,即使外面狂风暴雨,他们还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