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的雨,携着夏季暴雨的气势,顷刻打得瓦檐噼啪作响。
虞楚挽了挽微湿的发,伸手将楠木雕花六柱盆架中的白面巾拧干水,搭在了床上青年的额上。
那青年好似被面巾上带着的寒意冰了下,蹙眉扭头,带着几分孩子气般的闪躲。
虞楚见着对方这有违谪仙架子的行为,稀奇地挑了下眉头,无情地将对方的头拧了回来,将那白色面巾严实地拍在了青年的脑门上。
好似知晓木已成舟,面巾带着的寒意又缓解了些许不适,那青年不再挣扎,反而将紧皱的眉头松缓了些许。
虞楚瞧了眼连珵带着不自然绯红的面颊,这才重新取了一旁挂着的干发巾,继续擦着湿润的头发。
本来他们一行三人,还差半日行程就能到达这处南边小城,怎想,日头正盛的午时,突现乌云遮顶,豆大的雨滴将他们砸得通透。
好不容易找了处避雨的山洞,连珵却发起了高烧,不得已他们只能顶着风雨踏着碧洼,赶到这处小城的客栈。
小一赶去请大夫了,虞楚待在客栈看顾连珵。
连珵面皮白皙,眼皮略薄,他侧躺在架子床上,呼吸略微急促,苍白的面上点着病态般的红,连着眼皮都透着薄粉。
他皮相很好,五官细致,薄唇挺鼻,甚至能称道一声漂亮,但对方周遭的气质太冷太淡,清凌凌的双眸好似含着冰,反而让人下意识忽略了他的长相。
如今他眉眼恹恹、眉头紧蹙、长睫微颤的模样,与平日里反差过大,透着股莫名的脆弱。
虞楚望着烛火在连珵睫下打出的阴影,这人平日里行、坐时都显得从容而冷淡,要不是在山洞时,他就那么歪头一倒发起了高热,虞楚都快忘了对方是个自幼中毒的病秧子这事了。
她看着连珵一时有些情绪复杂。
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这般倔的,还是头一回见。
人都快烧傻了还一声不吭,被他们拨拉的动作闹醒,还想强撑着自己走到客栈。
虞楚没能打量连珵太久,客栈楼道很快传来震天的哄闹声。
小一急急破开门冲了进来,后头跟着位发丝凌乱,面色发白的中年男子。
那中年男子见着病人,稳了稳面色,上前给连珵搭了脉,用带着的纸笔写了方子递来。
“抓药后,三碗水煎至一碗,一次一剂,一天三次,服用个三四日即可。”
虞楚道谢接过单方,出门递给客栈小二,让对方下去帮忙准备。
她回来时小一正热情倍至地想送大夫回去,那中年男子顷刻如丧考妣,摆着手连连推迟,仿若对方不是送他回去,而是为他送终。
虞楚道着谢将大夫送至客房门口,那大夫客气了几句,而后虞楚见他微微瞥眼,瞧了她身后一眼,下一刻竟是面含惊惧,转身就向楼道冲去,微胖的身影分外灵活,犹避洪水猛兽。
虞楚看着片刻就了无大夫踪影的走廊,忍不住瞧了走到自己身旁的小一一眼,“你到底怎么着人家了?”
小一瞪大了眼,白净的面上一派无辜,喊道,“我没怎么着啊,我可是用了这辈子最大的礼貌请他过来了。”
他挠了下头,“就是他走得实在太慢,端着伞走得斯文细气的,我又急,就带着他和他的宝贝油纸伞跳着屋檐过来了。”
虞楚想到那大夫凌乱得狂暴的发丝,以及湿了大片的衣角,沉默片刻。
她心想,这大夫脾气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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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客栈的第二日,连珵服了药后,烧微微退了,能够起身下床活动了。
虞楚正呆在隔壁自己的客房,她眼前发黑晃眼,在脑内震天的巨喊,“老头子我今天要去隔壁下棋,你明日再来!”,扶着额从床框处抬起头。
她又被王老头从学习室给踢出来了。
王师傅见虞楚学东西快,手还稳,对她分外满意,但他老顽童心性,见她学会了,还学精了,就不想再看着她练,纯费手呢嘛,还不如放她出去耍,小孩家家,不想着玩,成天呆木工室干啥,正好他自己也能出去耍一耍,顺便和好友唠唠他最近收到的这个宝贝徒弟,气死他哈哈哈!
虞楚其实前些日子就好奇了,今日顺势就问道,“这王师傅隔壁住着谁?他上回说的匠灵宴又是什么?”
十三沙沙响了下,查看资料道,“是位名为司闵的灯艺师傅,也和木打交道,两人被安排的居所相连,脾性又相投,关系很是要好。”
【匠灵宴是匠灵自主举办的宴会,而匠灵是世界工匠的精魂,他们因工匠精神凝聚而成,是各个行业的手艺之最。】
“精魄?不是活人?”虞楚想着赖皮又开朗的王师傅,不禁问道。
【是亦不是,他们每一个都能在大厉找到相对应的身份,但细究却不完全是那个人,只不过那历史人物的手艺是这一行之最,所以匠灵冠以了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