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敏曾对林夏说过,不要成为我,成为你自己。 可是,如果林夏就想成为她呢? 很小便知母亲的精明能干与强势,在世俗领域取得了很大的成就。能分给家庭的时间很少,给她的关注更少。但这仍不影响她对母亲的崇拜,懵懂之中,她想成为这样厉害的女人。 只有年少无知才会轻易觉得,成为一个女强人很简单,所需的只是时间。 当进入集团,虽然级别还远不够与孙玉敏直接交接,但林夏才知道,差距有多大。甚至隐约觉得,这不是努力就能追赶上的。 但这样暗自将她当成目标,向前跑着追赶,希望有一天能获得来自她欣赏的目光,这样的过程,辛苦之余,让林夏觉得兴奋。 进入婚姻,也是她想要的。 孙玉敏没有阻拦,仿佛此前对她的呵斥是幻象。这到底是大事,恋爱才大半年就选择结婚,她多了问了句,你为什么不让我多考虑一下? 孙玉敏总是淡定的,甚至回答还一语惊人,说男人不婚主义者很少,恋爱很久都不提结婚,就是不爱。你想结就结,不行了就离。 大学毕业后就搬出了家,可结了婚,明明只是两个人选择生活在一起而已,她却觉得,这才彻底脱离了原有的家庭。 或者说,是种逃避。 以组建自己小家庭的形式,理所当然地将自己、自己家庭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刻意地不去管父母和哥哥的家事。 但不同的是,有了程帆为支撑,她在集团有了稳定的一席之地。她喜欢这样的转变,不再由父母全然决定她的位置。她能以资源为筹码,建构起自己的地位。 身份转换之后,她与过往做了精致的切割,相当之利己。 结婚后,林夏才明白了孙玉敏所说的,跟那样的男人在一起,她会辛苦。 一个太过强大的人,很难有所谓的同理心。 但她完全不介意这个,她也从不是个有点问题就要找人诉说的人。现代人谁没有点压力与焦虑,睡眠障碍更是普遍存在的。若是过载了需排解,有条件的大可花钱找专业人士解决。 忙碌才是两人的常态,她磨合的很好。作息不一致被打扰了睡眠,她提出分房睡,也没影响感情,性生活一直很和谐。 婚姻里也没有寻常家庭的鸡飞狗跳,他从不让父母干涉他们的事,关于生小孩,他全然尊重她的意愿。 她的重心也不在家庭。 无论是枕边人,还是公司里的父母,都远比她强大。 她一边恐惧着怕搞砸,一边贪婪地默默向他们学习。她需要成长,需要有更多的话语权,需要将资源拿在手中,成为自己的。 直到林玮文来找了她。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反复被偏心戳痛,即使知道这跟哥哥无关,甚至他自己都是抗拒的。作为一个性少数,在一个极其传统的家庭里,从未被接受过。哥哥那样高度敏感的人,怎么会不痛苦。但她懦弱而自私地不去听、不去管、更不去联系。 林玮文来的是公司,林夏以为他是来找孙玉敏的。她开完会回来时,才发现他坐在了办公室内等她。 已是盛夏,他还穿了件长袖,人瘦的很厉害。 这一年多只偶尔听见他的消息,与男朋友分手了,作品在知名画廊展出,卖的还不错。为了明年的个展,他最近一直呆在京州的工作室。 林夏不懂艺术创作,但从他以往的创作经历,知道这件事很难。到了关键期,几乎是没日没夜,还有遭遇瓶颈的巨大痛苦。完成时,都不知是熬出了作品,还是熬掉了自己。 她问他怎么来了。 他说来看看她,问她最近怎么样。 她说就这样,工作,家庭,挺忙的。 他又问,在公司怎么样,辛苦吗,爸妈对你好不好? 她内心很诧异,他这么个几乎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怎么会问这种问题,她说还行,没什么好不好的,就干活拿钱呗。干得好就多拿点,干得不好就要被骂,再骂也得给我工资。上班不就这样嘛。 他被她逗笑,她也跟着他笑了。 笑过之后,两人看着对方,一时沉默着。 血缘上,是亲兄妹。算不上多亲密,但一起长大,面对同样的父母,有着不必言说的默契。但她的别扭,他的脱离世俗,让他们联系并不多。 看到那样憔悴的他,她心中却莫名心酸,她想说,我跟程帆下个月要去南美旅行,你要不要一起去,找找灵感。行程我安排,不用你操心。 生疏了这么久,她却无法当面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