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晃动,一室静然。
按岁数算,向晚应当就是当初那位朱家大娘子的妹妹吧,雍王的目光落在不远处那张至浓至淡的脸上,神情有些复杂。
她像她,却又不像她。
朱家大娘子天之娇女,即便持重端庄,即便性子清冷,骨子里却始终是俏皮天真的,否则,她又怎会做出将皇孙当做寻常小孩对待之举?
可是向晚,好像自从认识她开始,她就已经是这般的克制模样。
为了替朱家报仇、为了守护向家、为了再多救一个曾受军资案牵连的无辜之人,好像除了这些,她便再没了旁的念想,甚至没了七情六欲……
要知道,她原是幼女,本该生活在父母长姐的庇佑之下,本该,要比那女子更加鲜活灿烂才是。
这样枯木槁灰般的向晚,让雍王疼得撕心裂肺,一时间就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若是当初,没有向家冒天下之大不韪,在先帝的眼皮子底下将朱家遗孤藏匿起来,现在的向晚会是怎样,他根本不敢去想。
而她,原本不该承受这些。
“对不起……”雍王低下头,他不敢去看向晚的眼睛,知道了所有真相的他,又有什么资格再谈求娶她的话?
“嗯……什么?”向晚的神情却有些恍惚,难得显得有些呆呆的。
这是重生以后,她首次将自己的身世告诉向家以外的人,或许也是唯一一次。
向晚的心情难免有些激荡,思绪更是沉寂在那段充满了肮脏算计的岁月里,一时间,竟没能听清雍王说了些什么。
向晚那恍惚的模样让雍王指尖微抖,事到如今,他又如何不知道,当初,就是姜润为了离间先帝与太子,这才使出毒计,故意求娶朱家大娘子。
便是他这个局外人都觉心惊,那向晚她,作为朱家唯一的幸存者,作为与朱大娘子血脉相通的亲妹妹,心中又该是如何的煎熬?
一瞬间,仿佛时光倒流,雍王想起了姜润和朱家大娘子的婚事定下来时,阿爹脸上的欢喜与激动。
东宫的属官们都认为,太子这是在为朱尚书倒向东宫而高兴,是在为先帝默许了这门亲事,就是对太子地位的进一步认可而高兴。
可是,唯有阿娘和小小的才他知道,阿爹只是单纯地在替自己的弟弟高兴。
“四弟自幼失母,性子看似温和,却跟大多数人都说不到一块儿去,而今他总算是觅得良人,今后,就不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母后和陈美人地下有知,也该安心了。”
太子素来敬佩朱老学士的为人,也欣赏朱尚书的才干,朱大娘子是朱家的女儿,在他眼里,就差不了。
那天阿爹高兴,躲在东宫偷偷喝了一坛子酒,喝到高兴处,拉着他的手,交代着朱尚书是国之栋梁,即便如今端王与朱府联姻,为避嫌隙,东宫就更不能与朱尚书走得太近才是。
那日是喜庆犹在眼前,谁又会知道,在不久的将来,中正独立的朱家,人淡如菊的朱大娘子,终究还是因为那把至高无上的椅子,因为他们姜家的争斗,被摧毁了。
罪首是姜润不错,可先帝的猜忌、太子的犹疑以及康王、良王的推波助澜,无一没有滋长长春侯和秦宗的野心,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化作锋利的刀刃,刺向了无辜的朱家。
这些人,不是他的叔伯,就是他的父祖,这些罪孽,是他们姜家对朱家犯下的,不可饶恕。
“我说,对不起。”
雍王抬起头,脸色苍白的可怕,原以为他跋山涉水,好不容易才开到她的面前,却不知,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永远无法跨越的尸山血海。
今日过后,他与她,此生绝无可能了吧。
可是即便如此,雍王还是坚定地看着向晚的眼睛,“是我们姜家对不起朱家,这笔血债,是我们姜家,欠朱家的。”
若是你要报仇,这条命,便拿去吧……
向晚从未想到,雍王会说出这样的话,更何况稚子无辜,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雍王和其实也是这件事的受害者。
雷霆君恩皆雨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原本以为,即便自己大仇得报,也绝对不会等来姜家的一句抱歉,却没想到,今日竟这般轻易地得到了。
“多谢你……”
终究是这个道歉迟来的太久,这声公道来的太晚,向晚忍不住鼻尖发红,声音发涩。
这声道歉她受下了,只不过,欠了朱家的,她还是会一笔笔亲手讨回来。
而向晚的这声谢,让雍王免力维系的淡定彻底崩塌,“这些畜生!”
这畜生不知是在骂谁,骂姜润、骂郑家郭家,亦或是,连他亲祖父先帝也骂了进去。
姜家做下那么多恶孽,他只不过轻飘飘道了句歉,向晚却还是接受了。
想来若是朱家大娘子和朱尚书夫妇在此,也会说同样的反应吧。
可就是这样善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