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宫门,就是一条长长的甬道,那内侍只低头在前领路并不说话,向晚知道这是宫里的规律,便也只低眉顺目地跟在后头。
中间领路的人从内侍换成了嬷嬷,又从嬷嬷换成了宫女,不知走了多久,才终于停在了一所金碧辉煌的宫殿门口。
宫女让向晚站在原地,自己则往里面通传,不一会儿,就出来了一名年约三十上下,做女官打扮的女子。
领路的宫人忙恭敬见礼,口称“孙尚宫”。
孙尚宫不苟言笑地点了点头,“既然人已经带到了,就交给我吧,娘娘正等着呢。”
宫人看了向晚,想不到区区一个官家小娘子,竟劳动了孙尚宫出来相迎,看来皇后娘娘果然大度,对曾经明贵妃宣召过的人都如此礼遇。
又说了几句奉承的话,宫人目送着孙尚宫领了向晚进去,这才屈膝行礼告退。
向晚走在孙尚宫身侧,不动声色打量着她。
光阴并未偏爱孙尚宫,十多年的时光在她脸上化作了两道愈发深刻的法令纹,向晚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就是从前服侍在郑美贻身边的大丫鬟淑英。
原来淑英跟着郑美贻水涨船高,成了这大周宫庭的孙尚宫了。
从前淑英的性子就尖酸刻薄、强势不好惹,无事也会搅起三分浪。
那时候朱明月为着郑美贻考虑,还曾悄悄提醒她,让这样的一个大丫鬟跟在身边,难免会多生事端,白白带累的名声,不如给些银钱,好身打发了去。
那时郑美贻是怎么说的来着?
哦,当着四皇子等人的面,她扬起懵懂的小脸,“淑英虽说性子强了些,可她本性良善,再说了,毕竟是自小服侍我长大,实在不忍弃了她去。”
一番话不仅让众人觉得郑美贻果真是个人美心善的小娘子,还暗暗给朱明月拉了一波淑英的仇恨。
当初的朱明月讨了个没趣却丝毫没有发现郑美贻的险恶用心,反而越发替她的不谙世事感到担忧,唯恐她今后会叫淑英这些个刁奴拿捏了去。
现在看来,郑美贻才是真正的思虑周到。
有些身为主子不方便说的话,不能做的事,自然就会由这淑英出面替她说、替她做。而郑美贻只需要跟在后面做好人,就能坐收大度温婉的美名。
原来,那个一直傻乎乎不肯用心思的人其实是自己。
向晚自嘲地笑了笑,面上的神情却越发如履薄冰了。
在正殿门口不过站了片刻,孙尚宫就折回来传话,说皇后娘娘有请向家三娘子进去。
向晚闻言赶紧整理仪容,步履端庄地跟在孙尚宫身后,往凤仪宫的正殿进去。
虽说还未入冬,但进了宫殿,向晚还是感到丝丝暖意。
向晚心中一凛,怎么郑美贻才配合着皇上为西路军筹集军费的事而消减了六宫用度,她这凤仪宫中却还是早早烧起了地笼?
可见她还是跟从前一样,无论便面上如何冠冕堂皇,实则最看重的,至始至终都是自己的一己私利。
思忖间,向晚已朝前走了几步。
只见主位上端坐着一个宫装美人,向晚并不抬头去看,而是恭敬下跪,行了三跪九叩大礼。
“臣女向氏三娘,请皇后娘娘安。”
清泠舒朗的声线如箜篌回吟,让凤座上的郑美贻有片刻的怔楞和失神。
这个声音,实在是太像一个人,一个让她永远不愿想起和提及的人。
郑美贻停顿的时间太久,让殿内的气氛陷入一阵诡异。若是再不叫起,落到旁人眼里还当她是故意要给这向家三娘子一个下马威呢。
“娘娘?”孙尚宫心知不妥,只得出声提醒。
回过神来的郑美贻摇着头笑了笑,自己这是怎么了,眼前的这个小娘子又怎么会是那个人?
当年朱明月那般轻而易举的死了,轻而易举到她甚至有些不敢置信。
郑美贻不放心下,便打着要亲自替好友收殓的名义前去朱府查看,没有谁比她更清楚,朱明月真的是死得透的不能再透了。
她站在被草席裹着的朱明月身边悲伤痛哭,可哭着哭着,却无声的大笑起来,郑美贻满意地低头欣赏着朱明月的尸身,这可真是一件杰作。
都说被缢死的人死状可怖,可她怎么觉得,此时此刻朱明月脖子折断,躺在那张薄薄草席上一动不动的样子美过往日千倍百倍呢?
看着这样的朱明月,郑美贻心中说不出的得意。
任你朱明月美若天仙又如何,才华横溢又如何,得到了王爷的真心又如何?
可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站在王爷身边的人都只会是她郑美贻!
她会陪着王爷一起走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死后也将一道被供奉在大周太庙,享受万世香火敬仰。
而在她之后,每一个坐在这大周龙椅上之人的身上,都将流淌着她郑美贻和所爱之人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