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逢春抬头看了眼老实木讷的阿爹,复又转过头,将唇抿地更紧了,事到如今,再说这些都是多余。
这是他的亲爹不错,可五岁时继兄诬陷他顽皮故意踩坏了纺车,他被继母打得死去活来时,他不曾多说过一句话。
八岁时,继母生下弟弟,说生计困难养不活三个孩子,要将他卖去黑煤窑子换钱时,他不曾说过一句话。
十一岁时,那个大雨天,他被继母勒令去给张大户家送柴火,淋了雨遭了风寒,继母说怕过人连夜将他扔出家门时,他也不曾说过一句话。
既然如此,此时此刻,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这个家,早在阿娘走后,早在继母带着继兄进门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他的家了……
向晚眯起眼仔细打量穆逢春,身量太小,岁数似乎对不上,五官不记得了,倒依稀有些挂像,但她不能肯定。
正当向晚犹豫间,一个生得尖嘴猴腮,也长了双三角眼的年轻男子带着个牙人打扮的中年人到了。
“让让,都让让。”他不客气拨开看热闹的人群,将牙人引到了穆逢春跟前。
“这就是我家准备卖的那个,今年十二,正是有把子蛮力的时候,我家只要五贯钱,不算过分吧。”来人正是穆逢春的继兄穆大,他点头哈腰对牙人道。
说罢,穆大换上一副凶狠嘴脸,推得穆逢春一个趔趄,示意他上前好好给牙人看看,“我告诉你,别又想耍什么花招,若是今日再卖不出去,你就等着被我活活打死吧!”
穆老大举起拳头来比划了下,穆逢春瘦小的身体条件反射般往后瑟缩,想来平日里没少挨打。
牙人见状又挑剔地讲穆逢春打量一番,颇为嫌弃地挑眉道:“这小子真有十二了?你别是唬我的吧,怎么看都不如十岁的孩子高。”
穆大尴尬一笑,他就说阿娘目光短浅,往日克扣这拖油瓶克扣的太狠了,这下想卖都卖不出个好价了吧。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呵呵,这不是家里穷吗,哪够他敞开了吃的?您买了去,多给他吃几顿,自然也就长好了。”
牙人扫了眼虽不算胖但也是结结实实的穆大,以及养的白白胖胖,正唆着块麦芽糖站在家门口看热闹的穆老三,不屑地撇了撇嘴。
这一家子除了老二面黄肌瘦,都养的油光水滑,就这还说吃不饱饭要卖儿卖女,呵呵。
不过,他是生意人,自然只谈生意,旁的一概与他无关,牙人的表情有些勉强,“我可不是开善堂的,你这兄弟瘦胳膊瘦腿儿的买回去,到时候脱不了手,还不是全砸在手里?”
穆大深怕牙人不要穆逢春,忙接话道,“钱爷您放心,他就是看着瘦,力气上头一点儿不比旁人差,一人扛四捆柴都没问题,我保证!”
牙人与穆老大正来来回回讨价还价呢,这时,一个身穿褐色补丁衣裙,头上覆着层黑色面纱,头发花白的婆子一瘸一拐的扑了过来,“不能卖逢春,不能卖啊!”
“贺婆婆!”穆逢春看清来人,脸上一直冷漠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他赶紧上前搀扶婆子,关心道,“您的腿还没好,怎能下地行走?”
贺婆婆一把拉住穆逢春的手,双眼急切地望着他,“好孩子,我听说你家里要卖了你……”
自打儿子领着牙人回来了,就一脸得意笃笃定定只等着卖了穆逢春收银子的穆娘子,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她那双三角吊梢眼横着贺婆婆,“哪儿来的老东西?竟敢来管我家的闲事,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贺婆婆是真急了,向来在街坊间话都不敢高声说话的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根本就不惧穆娘子,“你一个填房继室,常年虐待原配留下的孩子,现在还要将人卖掉,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吗!”
穆娘子闻言嗤笑一声,“哟,你这个脏婆子还学人讲起道理了,”她一指穆逢春,“你知道他都做了什么?他偷了家里的银钱,不将他卖了,我们一大家子喝西北风啊!”
“什么!”贺婆婆不敢置信,“逢春是个老实的好孩子,怎么会做这种事?他拿了多少,我替他还上。”
“好啊,那是他兄长的媳妇本,统共五贯!”穆娘子朝前伸出了手。
五贯!这可不是个小数目,生活拮据的贺婆婆又哪里拿的出来。贺婆婆的嘴唇不住颤抖,见她慌了,穆娘子得意一笑。
“这小杂种打死都不肯说出钱去哪儿了,现如今银子追不回来,我这后娘将他卖了合情合理吧?”穆娘子是市井里长大的,撒泼吵架不在话下,见状乘胜追击。
贺婆婆好像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只见她颤抖着身子去看穆逢春,“逢春,你真偷拿了家里的银子,你不是说,那钱是你阿爹答应先借的吗?”
“什么?原来是你这恶婆子撺掇的这小杂种!”穆娘子闻言双眉倒竖,扑上前就扯着贺婆婆的头发撕打起来,“你这天杀的老虔婆,说,银子到底被你藏哪儿了!”
贺婆婆本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