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老太太却冷哼一声,“当初郑家借着出卖朱家上位,现在郑家的女儿又坐上了皇后的宝座,当然要想方设法将朱家的罪名坐实了。”
真的只是这样吗?
他虽性子温和,却并不是个甘愿受人摆布之人,真的会因为郑家和郑美贻,就迫不及待在朱家棺材上钉钉子,彻底叫朱家不得翻身吗?
重生以来,向晚心中第一次生出对四皇子的怀疑来。
从前的她一叶障目,竟不知郑家行事一向如此卑劣。那么,跟郑家如此交好,最后还娶了郑美贻的他,真像表面那般单纯无辜?
她垂着眸子,那幽黑的瞳孔中,跳动的是冰,是火,冰火交融后,又归为寂静,化作暗不见底的深沉。
“等会儿、等会儿,我怎么不明白了,不是在说中元祭祀吗?不是汪帅司遣了人过来吗?怎么你们全都跑去说郑家了?还有什么朱家……”向早瞪着一双滚圆的大眼睛,奇怪道。
“朱家,不会就是那个丧尽天良,故意拖延西北军资致使夏州失守、西北大乱的逆臣朱家吧?”向早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实在是当年西北军资一案震动太大,便是她一个小丫头也略知一二。
更何况,这件事更是直接牵涉到向家,若不是朱尚书指使户部截留军资在先,也就不会有西路军的大败,更不会有后来西北的动乱了。
向家因此将两代男丁都折损进去,元气大伤,直到今日还没恢复过来。
提起朱家,向早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好感的,“那朱家罪大恶极,皇上真是英明!这样的人家活该断子绝孙遗臭万年才是!”
可当年之事浓云密雾,向老太太和向夫人虽各自持不同意见,却也不好对此枉下定论,不要说还有数不清的感情纠葛在里面。
不知出于什么考量,听了向早的话,她们都没有吭声,老太太是面色沉郁,向夫人则又拨动起手中的念珠来了。
向晚低垂着眼眸转移了话题,“既然从前青州府都没有中元祭祀的先例,今年突然要大办,只能跟钦差有关了。太婆又大肆提起郑家,莫非这件事还跟郑家脱不开干系?”
“不错。当初郑家最大的功绩,就是帮着揭露了朱家的案子。因此每每提及此事,郑家都是以大功自居的。”老太太嘴边扬起一丝嘲讽。
“翟方雄那个没骨头的混账东西,为了讨好郑卓然,竟然想出这么个法子来!说什么今年是第一批西路军将士阵亡八周年整,必须好好祭祀一番,才能告祭英灵在天之灵!”
“呸,听说过五周年、十周年的,就是没听过八周年还要大祭的。”老太太不屑地啐了一口。
“那为何又是汪帅司通过汪夫人使人来传话?”向早不解道。
“那位郑大人答应了亲自主持祭礼的事,汪帅司主管一路军政要务,事涉军务,自然也推脱不过,因此选了福元寺做祭祀的主道场。”
“咱们家因着你们翁翁和阿爹的缘故,也在公祭之列,被点了名从明日起就要到场斋戒听经。故而汪夫人特意遣了人来知会一声。”
老太太说罢,不甚烦扰地摆了摆手。
向晚算是明白了,老太太并非反对祭祀英灵,而是看不惯翟宪司那起子小人拿着战亡将士做借口,将他们当成是讨好郑卓然的工具。
可因向家身份特殊,又不得不参与其中,甚至还要做出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这么一来,真像是让人生吞了只苍蝇似的恶心。
怪不得老太太急急就将她们都叫来了,想是自己一个人再憋一会儿,就难受得不行吧。
向夫人闻言一愣,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难怪刚刚寺里打发小沙弥过来,说是咱们家先前订下的水路道场不成了,原来竟是这么个原因。”
这就是她方才一直想所说的要紧事,“原来如此,他也不早说,这样我就不必再为法会之事操心了。”她似是有些欢喜,面上露出些轻松的神色。
老太太早已习惯了这个儿媳妇的着三不着两,没好气白她一眼,“从明日起,你便跟着好好听经祈福吧,也算是省下家中一笔功德钱了。”
向夫人不知婆母为何又莫名其妙发作自己,心中气闷,只会举起帕子试了试汗,干笑着答应下来。
第二日一早,向家诸人踩着点儿赶到了福元寺。
这次等在门口的是知客僧明慧。
向夫人是福元寺常来常往的大主顾,明慧自然与她熟稔。
见向家人到了,明慧口中念着“阿弥陀佛”与众人见礼,“任施主来了,老太太也来了?”
老太太只和善得朝他笑了笑,向夫人却恭敬与他还礼,“阿弥陀佛,今日讲经的可是慧善大师?”
她口中的慧善是福元寺得道高僧,寻常难得一见。
明慧笑道,“这次的盂兰盆节祭祀是功德无量的大事,谢宪司那日特意来寻方丈之后,小寺就布置下来,这几日都是由慧善师叔主持法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