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轻车简从,晓行夜宿,很快就从济南来到中原腹地。
晚上,胡铁花和楚留香在野外扎好帐篷后,围着篝火喝酒,顾白月独自睡在马车里,手里握着一颗绿幽幽的夜明珠。
次日醒来,顾白月正在溪边梳理长发,楚留香递来一束野花,“阿绿,我们今天须上少林寺一趟,将无花殒命的消息告知其恩师。”
马车晃晃悠悠上了山,举目望去,林间雾霭流岚,苍苍横翠微,一座古朴恢弘的寺院若隐若现,远远听到钟声阵阵,群鸟受惊,扑棱棱展翅飞去。
所谓“深山藏古刹,云里听梵音”,正是如此。
楚留香亮明身份,求见天峰大师,守门的小沙弥通禀过后,将他们引往其中一处山峰的主殿。
几人拾阶而上,渐渐来到高处,回首望去,能将少林寺大半情景尽收眼底,想来如天峰大师这般地位崇高的长者居于此处,也有方便管理徒子徒孙的考量。
习武之人,眼明心亮,楚留香视线捕捉到一座小院子,见此处层层叠叠的绿意,上面拥拥簇簇开满了洁白花朵,不觉有些惊艳,“那是哪位大师的住处?竟然种满了花,真是好风雅的性情!”
小沙弥不晓得寺外的风风雨雨,自豪地笑道:“是无花师叔的院子,那些花都是他亲手打理的,大多都是栀子,白荷,还有几株名贵的优昙花呢。”
胡铁花笑骂:“那个秃驴还怪会装模作样哩。”
不待小沙弥反唇相讥,顾白月已抬手摘了横斜过来的一朵野生牵牛花,拈花一笑,脆生生地对胡铁花道:“这花好香啊,你也闻一闻吧。”
胡铁花不作防备,随手接过来凶猛地嗅了一下,“这破花有什么好香的,我怎么闻不……噶,嘎嘎?嘎嘎嘎?!”
他惊恐地瞪大眼睛,嘴巴开开合合就是发不出声音,只能粗粝地干嚎,不得不拼命眨眼示意,频频向楚留香发出求救信号。
顾白月开心了,笑眯眯地围着胡铁花拍手转圈,语气促狭地问:“啊,哪里来的小鸭子?楚留香,你看到了吗?我们把它捉回去做成蜂蜜烤鸭,好不好?”
小沙弥噗嗤一笑,连忙捂住嘴巴偷偷乐。
胡铁花干瞪眼:“!!!”
楚留香咳了一声,背着双手抬头望天:“今天的太阳,可真……大啊。”
胡铁花气得够呛,无声控诉好友:你个完蛋玩意!
顾白月作弄够了胡铁花,才认认真真地告诉他:“别叫了,过一个时辰就好,你要是再敢说无花大师一句坏话,我就让你这辈子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
大殿之上,宝相庄严,桌案上供着一炉香,袅袅烟雾散开,缓缓显露出一张苍老慈和的脸,灰袍僧人鹤发童颜,兀自打坐。
胡铁花本就不耐烦同老和尚说话,此时哑了嗓子,干脆随知客僧一起去客房喝茶。
顾白月同楚留香一起走进来时,天峰大师眼神微动,平静地注视着两人,作为得道高僧,老者的目光温暖醇厚,历经岁月沉淀,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智慧之光。
“两位施主前来,所为何事?”
楚留香素知天峰大师器重无花,师徒两人常年一起讲经论道,共谈佛学,想必天峰大师对无花之情,不亚于亲生父母,此时要将这噩耗告知这须发皆白的老人,何异于让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有些不忍,言辞含蓄道:“听闻大师前一段闭关清修,许久不曾理会外界俗务,可知高徒无花,近来做了许多错事……”
天峰大师定定地瞧了楚留香一眼,瞬间了然:“他死了。”
这回换成楚留香惊讶了,“不错,大师何以如此镇定?”
天峰大师视线偏离,隐晦地看向楚留香身旁少女,仿佛透过她,看向当年那个矮矮小小的女娃娃,以及那个狼崽子一样狠厉的男孩。
他一声长叹:“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
二十年前,天峰大师刚担任掌门之位不久。
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来上香的夫人小姐们出奇得多,知客僧应接不暇,一时忙昏了头,竟让两个孩子不知怎么混了进来。
那是两个很奇怪的孩子,男孩看起来稍长一些,长手长脚,眼神凶蛮,看人时恶狠狠的,随时都会冲过去咬下一块肉来,脸上充斥着防备感,周身上上下下长满了尖刺。
但他小心翼翼地背着一个女孩。
女孩生得五官精致,玉雪可爱,眉眼灵动,般般入画,小小年纪已能窥见以后不凡的风姿,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
女娃娃乖乖地伏在男孩背上,时不时举起袖子,细心地给他擦汗。
两人不顾驱赶,一径来到大殿前,男孩从怀里掏出一个软垫,掸了掸,放在地上,又解开腰间软带,安顿女孩坐好。
男孩应是很疼爱小女孩,他自己衣衫褴褛,颊边密布着几道血痕,身上还沾着赶路时遇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