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星野一直敛着眼睑,好像吵架的那两个人并不是他的父母。
可是此刻,他垂着的长睫却颤了几下。
沈薇察觉到,伸过手去,握住了慕星野的手。十指连心,她给他力量。
郭琴兰的指责还在继续:“那年冬天,我发烧39度,自己都在床上爬不起来。星野烧到40度,我求着你送星野去医院。你说我不配活在这个世上,我应该和我的孩子一起去死!所以你一不让佣人靠近我们,二连个司机都不指派,自己甩门而去不管我们娘俩的死活。”
“外面零下十几度的天气,雪埋过了脚腕,我没办法只能抱着星野,自己雪地里跑了十公里,才找到一家医院!可我身上哪有钱?我当时所有的银行卡都被你冻结了,偌大一个医院我没钱给星野买药,最后走投无路,我当了我身上的大衣,我用典当的钱给星野连夜输液退烧,才救回他一命!”
“不过话说回来,我是得谢谢你。也就是那一次我才明白,女人还是得有自己的事业。她不能靠男人活着,她得给自己争口气,哪怕将来离婚时,也有底气潇洒地离开!”
郭琴兰说了很多,说的她气息微喘。
她眼
睛里布满了红,有水珠始终在眼眶里打转,但就是倔强地不落下来。
慕恩洪的嘴张了又张。
有些事情,他从未听郭琴兰提起过,如今再听,竟莫名生出一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他哑了音:“还、还不是因为你当年……”
当年怎样,他也说不下去了。
慕星野和沈薇交握的手,攥得很紧。
他也从不知道,原来他的母亲,曾经还经历了这些。
沈薇也听得唏嘘,如果是她换作郭琴兰,她可能真的没力气坚持这么多年。
这一刻,沈薇对郭琴兰的那些怨,也就随着那个雪地里奔走的母亲形象,全都化解了。
她动了动慕星野的手,低语:“你过去劝劝妈妈吧,情绪太激动了,对身体也不好。”
慕星野咽了咽喉咙里的苦,松开沈薇,走到郭琴兰身边,手落在她的肩膀上:“妈,别说了,坐下来休息下吧。”
慕登勋一直摩挲着手里的紫砂壶。
这壶他养了三十多年,上次他生气,不小心磕去了一小点碎瓷,他心疼了好几天。
他对一把壶都能生出感情,他的儿子,对着自己整日生活在一起的枕边人,却冷漠得如此可怕!
慕登勋双眼现了一丝疲
态。
他一直坚守人情淡薄亲情更不必太亲切,用情至深只会是强者大忌。
可如今年老岁月了,看着自己的子孙一个个的家庭不幸福,他才知道自己错的多么离谱。
他叹息着站起,迈向郭琴兰的步伐,竟多了几分蹒跚:“琴兰,是我不对,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有做到位。我骂恩洪忽略你,对不起你,可如果当初我对你们这个家庭多几分关注,你也不会委屈了这么多年。这些年来,累坏了吧?”
郭琴兰紧绷的肩膀,蓦地松弛,始终不肯落下的泪,也吧嗒滴落下来。
从来没有人问她苦不苦,累不累。
她在商场上遭罪的时候,她被慕恩洪冷暴力的时候,都没有人,关心过她一句。
她也是个人,她也有心,她外表的铠甲再坚硬再强大,她胸口里的那颗心,也是脆弱的。
郭琴兰用指尖擦了下眼角,仰头把剩下的水意逼回去:“爸,星野,你们不必觉得我有多苦,这么多年来,我早就习惯了。”
厅堂里的人都以为郭琴兰这是软化了。
谁知下一刻,她话锋一变:“但是现在,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没意思,真的没意思。”
慕登勋微弓的背脊
直了起来:“琴兰,这是什么意思?”
慕恩洪也望向郭琴兰,双眼深处浮起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
郭琴兰低声笑着:“爸,我决定了,我会向慕恩洪提出离婚。”
“你说什么?”慕恩洪千想万想,也没想到郭琴兰会跟他提出离婚。
他盼望了多少年的离婚,他等于等到,可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心里没有半分欣喜。
像是心底深处有什么被挖走了,空落落的。
慕登勋也劝:“琴兰,离婚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这么多年慕郭两家早已利益纠缠在一起分都分不清,一旦离婚,这些利益纠葛,都很难处理。”
郭琴兰决绝地摇头:“爸,我知道一旦要切割,必然伤筋动骨。所以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求带走我当年的嫁妆,还有我自己管理的那家分公司。”
慕星野始终握着郭琴兰的肩膀,不发表任何意见。
他的掌心温热,隔着一层真丝衬衣,给了郭琴兰极大的支撑。
郭琴兰就靠着儿子的这股支撑,挺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