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暮,皇郊最偏远的别苑外,老嬷嬷换了件从未上身的新衣裳,这衣赏是二十年前最流行的款式跟颜色。
她梳理的发髻,脚踩的缎鞋,哪怕是耳朵上挂着的耳坠子也都不是当下女子钟爱的样式。
比起凝太妃被关在密室里二十年不见天日活在自己的幻想里直到死,老嬷嬷的二十年,当真只是弹指一挥间。
世事变迁于她而言只是过眼云烟,哪怕青春美貌不在,她的心却停留在了二十年前,那个离别的深秋。
又是深秋。
她终于等到自家王爷。
远处车轮滚滚,尘烟漫。
老嬷嬷企盼的目光渐渐模糊,视线变得不清不朗。
她努力不让眼泪滑落,怕坏了新画的妆容。
她等这一天,二十年。
终于,马车停在别苑前,驾车的是九尘,他收紧缰绳纵身跳下马车,将蹬车凳拿起来搁到地上。
老嬷嬷脚步蹒跚走过去,恭敬俯身候在那里,身体不自觉的颤抖。
视线之内,那蹬车凳落下一只镶金黑靴,熟悉的长靴,熟悉的穿戴。
这二十年从未走出来的,又何止老嬷嬷一人。
“老奴吟香,叩见王爷!”
吟香,自十岁起跟在顾北川身边伺候他的
饮食起居,十年间从无错处,二十岁那年,顾北川封王,临走前夜将她留在别苑,看守于那夜‘失踪’的凝太妃。
这一守,就是二十年。
顾北川走下蹬车凳,低头看向眼前的吟香。
抛开主仆的身份,算故人了。
“辛苦。”
浑厚的声音带着一丝怅然,他上前一步扶起吟香,视线落向眼前老妪头上的白发,“你老了。”
一句‘你老了’,吟香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悲泣落泪。
她艰难抬头,视线里仍然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王爷没老。”
“哪有不老的,当初离开皇城,半月路程跟玩儿似的,如今回来,本王这身老骨头差点儿没交代在路上。”顾北川念旧,更何况是自小伺候在他身边的旧人。
旁侧,九尘上前,“王爷先入府休息吧。”
“瞧老奴,糊涂!”吟嬷嬷抬手抹泪,赶紧将顾北川请进别苑。
别苑干净,只是深秋叶黄,看着荒凉。
吟嬷嬷踩着细碎的步子在前面带路,穿过弯月拱门,入后宅。
主卧正对后园,园中百花凋敝,但却十分规整。
顾北川在吟嬷嬷的引领下入了主宅正厅。
厅内翡翠方桌上摆着各色
糕点,是吟嬷嬷凭记忆买回来的,一样不错,都是顾北川喜欢的种类。
桌上紫砂茶壶里,茶水早已凉透,“王爷且坐,老奴这便去换一壶新茶!”
吟嬷嬷正欲提起茶壶转身,却被顾北川唤住。
“别忙了,本王不渴,你且坐下来陪本王说说话。”
吟嬷嬷没坐,就只恭敬站在旁边,俯身低头。
顾北川瞧了眼吟嬷嬷,“叫你坐你就坐,咱们这一辈人里,还有几个亲近的。”
吟嬷嬷闻声,眼眶骤红。
她坐在旁边侧椅上,但也只是搭了个边儿,“王爷……这二十年,您过的可好?”
“何来好坏,活着罢了。”顾北川缓缓靠在椅背上,目色深沉,“欧阳若死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回王爷,没有。”
吟嬷嬷据实回禀,“老奴是真觉着她对当年的事并不知情,只是无端做了替罪羔羊,这二十年来,她每日卯时起床梳妆打扮,酉时睡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等着先帝过来接她,哪怕到死,她那眼睛里仍在期盼,想来先帝必是给过她希望。”
“北冥霆太无情。”顾北川握着扶椅的手,狠狠攥紧。
“是啊,不管对凝太妃,还是……还
是宣太妃,先帝都将手段用到极致。”吟嬷嬷微微叹息,“可先帝又不像是无情的人,哪怕临死之际,他亦将楚太后安排的很好。”
顾北川嗤之以鼻,“那是因为楚灵韵有个好师兄!他若有半分待楚灵韵不好,孟臻保不齐会朝他儿子下手!”
吟嬷嬷微怔,“原来……那老奴不禁好奇,先帝这辈子,可有真正爱过一个女人?”
“他只爱江山!”
顾北川声音寒幽,“本王,便毁了他的江山。”
看着顾北川那双眼中的仇恨,吟嬷嬷便知这二十年,自家王爷从来没有放下过。
不多时,别苑外面来了一个人。
刑部传信的衙役,通告顾北川,明日升堂……
夜已深。
武院后山,拥剑小筑。
江逸在克服自己的恐惧之后,终于踏进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