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作为北漠王,掌管一方荣辱生死,追随者众,恐惧者众,是倭寇匈奴闻风丧胆的少年将军,是雨涟城也不得不忌惮三分的百万雄师。
可是如今,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侵袭全身,如同桎梏一般叫她动弹不得,只能从齿缝中破肉饮血,落下千斤重词,“在丽丽有了记忆起,您便如北漠的城防,庇护我们朝夕,虽不知道父亲为何一直不愿提起往事,可在丽丽的眼里,您都是我立身最好的榜样。父亲且又是大瑞的名门忠将,昊元满朝文武的表率,无人所不敬仰,禽物尚且知道择良木而栖,为何朝廷之人却不懂。”
她恨不得将脚下之物彻底践踏踩碎。
薛成凯无奈苦笑,拉着她的手,疼爱凝望,他不愿把上一辈的仇恨也加到这代人身上,“丽丽不过也才二十来岁,许多人情世故还不懂,有怒气难免,可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丽丽莫要走了我的老路,被这思想枷锁住。”
“我终其一生都在为功勋奔走,想做出一番天地,以洗清我那旧朝耻辱,可没竟想即便是做了那国之栋梁,到头来也无法得到一个干净之名回到雨涟城。这么多年算是懂了,□□之下不过是名劝的附庸,所有人都该听他的,我呀,也不再纠结安生于哪儿,客死于哪儿。”他是真的不想在将自己最后天伦之乐的日子放置仇恨当中。
“可是……”她感到愤愤不平,“此举太失百官之心,虚妄之名加冠,我替父亲不值,您为昊元做了多少,难道真的是他们那班人所看不见吗!”怒火冲天,她对太上皇的所作所为大理解。
“丽丽!休得无礼!”
很多时候她都要求自己做一个识大体之人,上懂君王下察民心,做好一个将军该有的本分,可真正到了名利的纷争之时,没人还会清醒地告诉自己,有人曾经为了拱起皇朝的脊梁和头颅,放弃了多少东西。
薛成凯气得身体抖动,一甩衣袖,扬起阵阵凉风,“往后不许再说了,现在虽是大汉的天下,可等着要我们的命的人不在乎是谁酿成的如今,又该由谁承担的祸端,他们只会在幽深中,给那些试图挑战权威的人一刀,北漠便也逃不掉。”
“你为何还看不清楚,北漠就是雨涟城口中的一块肉,主人要吃,何须经过别人同意,就算是铡刀在手,砍向的也只是自己。”薛成凯连连摇头,他没想到丽丽居然猜不到朝廷的意思,好在今天有这番谈话,要是继续就此明月风情下去,怕是早舍了他这么多的努力。
“那父亲为何不把铡刀向着他们,北漠不是山穷水尽,一个不受信任的北漠王,全昊元人人等着嘲笑,太上皇更是直接否定了父亲一身功过,如此屈辱,父亲可以忍受,丽丽不能。”
“那你要我为了一己之私与王朝为伍,不全北漠所有的百姓吗。”薛成凯说道最后也生了不少怒气,不是对北漠,也不是对太上皇,更不是对着丽丽,而是怨恨那个无用的自己。
咳咳咳——
情绪一生起,薛成凯就会咳嗽不停,太医早有叮嘱,不能情绪过激。
“父亲……”丽丽意识到自己说的话重了些,舒了舒他的胸口,平和说道,“都怪丽丽,父亲先消消气。”
连忙扶着他到荷花池边的长椅坐着。
荷花是丽丽特地托人从江南运来,父亲喜欢清香的味道,每每闻着心情都舒坦些许,便把在院子里种满。
两人就这么坐着,都在想着怎么告知对方。
丽丽先开口,亲切地望着父亲,眼睛有些湿润,“可是父亲,您一直教导我的都是忠君爱国,可是丽丽不明白,护得周身安全,就一定要以某些人牺牲为前提吗。我知晓北漠如今的境况,也知道汉帝此番举动到底是为了什么,一方之将理所应当为百姓谋福在先,可是容不下北漠的不是我们的敌人,而是我们尊崇为皇上的人。”
很多人与她说国汉帝有意剑指北漠,自己也清楚,可是不明白的是,单单就能因为自私和顾虑,便要置他们与死地吗?
薛成凯看着这一池的荷叶,很多都已衰败凋谢了,剩下几株傲然向天,真正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北下的风紧密吹着,摇摇晃晃,其中一枝抵挡不了风吹,小小的骨朵儿终究还是身落泥潭。
薛成凯内心一颤,深深地闭起眼睛。
“世间并非黑白,君王眼里也不只有好坏,忠良奸佞之分。”他缓缓睁开眼,心里突然浮起一阵冷意,如果公孙怀明真的到了雨涟城,丽丽能够担起大任吗……
眼前的迷雾好似越来越重了,他们那一代人解决不了的矛盾,放置到现在,只会更加困难。
他笑笑,望着丽丽,如今她都比自己高上一个人头了,彻底的大将军能够带兵打仗所向披靡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之前我碍于功勋,碍于百姓,碍于那些似是而非的荣誉和尊严,不敢吭声,即便是知道那些匈奴是太上皇亲派过来的,也只能尽力顽抗,不曾有过一点不臣的举动。太上皇也念在我立国有功,只是给了个教训,从那时候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