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善丽王和房桂乘着北风呼啸奔走,很快便来到了公孙府,夜里都落下了灯,漆黑一片,只剩些廊边上忽暗忽明的烛火,看起来更生寂寥。
桓巳瞧着外门有动静,端起刚刚煮好的沸水就往外走,没想到是拉善丽王,旁边还跟着房先生,由不得多想,这么晚拜访定是有要事,便恭恭敬敬地作了个礼,识相说道,“二位是找公子的吧,公子在书房,请随我来。”说完带头引路。
拉善丽王点点头,眼前一片雾色,叶子簌簌催得紧,心里好不痛快。
越观望权利纷争这张大网,越深陷其中,天光会在哪里涌现,被薄雾遮住的明日,到底是要厮杀还是捂住嘴巴……
不知道。
如今朝廷已然下手,等待着他们的又会是什么。
她无奈笑笑,平常都说怀明才是这最愁思的人,没曾想在遇到真正的困局之事,自己也难逃其中,匈奴侵犯边境可用兵器逐之杀之,可是处在皮肉之内的,却不能晃它一二。
一方之王也是一国之荆棘,父亲说得没错,朝廷容不下锋利的爪牙,总会在加冠盛名的同时,挖去你最有价值的部分,而现在,怀明算是吗……
在与裴安聊完之后,她不是直接找了怀明,而是回到拉善丽王府,很多未解的谜还需由父亲亲自解答。
事情来得突然,她还没想好怎么与怀明说,忐忑之心不亚于死守一座围困之城那般束手无策,好在身旁有坚刃,她把紧剑柄,步伐迈得更加有力。
此时的薛成凯早已是暮年之态,终日只坐在屋檐下一角,时而闭目沉眠,时而思绪神游,仿佛是游离在四海八荒中的一缕清风,世间于他不过是未数尽的朽木。
往事如烟,是否真的在老人内心深处与化解了一切的矛盾,即便是拉善丽王也不敢断言。
她缓缓走过去,眼前的人不再是当年驰骋沙场的将军勇士,而是一个需要被呵护,温柔照顾的小孩,静静地坐在哪里,岁月这般触手可得。
“我来吧。”她叫起来侍女。
侍女正好想应答,被拉善丽王停住了,便退了下去。
“嘘,让父亲睡一觉。”她小声说道,以免惊醒了梦中人,自己蹲了下来,力度恰好地捶着膝盖,隔着棉布也感知到父亲的孔武有力,即便是年老衰落之象,腿上的肌肉也依旧健壮。
其实她知道,那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在受到外界的碰撞之时,自我保护和抗敌意识会蔓延全身,肢体便也成了防御机制,多年抗战带来的应激反应,竟是要伴随一生。
父亲那些年到底是怎么过的……
她心头一紧,跟刀子割一般,看着父亲的样子心里可怜又心疼,要是朝廷有良心,便不会让一个忠将零落边疆几十载,身老不能返朝,虽是前朝的功过,却也没一个人听到他的呼声。
这不是个人的错,是时代的错,是王朝的错。
“你来了。”薛成凯醒了醒眼眸,他没睡着,这份难得的父女同坐的惬意令人珍视,不想起来,可一观丽丽神色,定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父亲。”她轻柔柔一说,把那些不快的思绪推远,回到一家人和和美美陪伴中,“父亲睡得可好?”忙着扶他坐正直,松松肩膀醒醒神,把毯子盖得严实,生怕身子受凉。
天色正好,催人疲乏,枝上的鸟儿声消了许多,估计也打起了酣睡。
薛成凯想挪动身子到舒适的位置,手却使不上劲儿,一脸慈笑看着丽丽,“睡觉自然是好的,可人老不中用咯,这日头看一天是一天,便也不敢多睡了。坐会儿吧。”
“欸。”拉善丽王乖乖应答,把凳子拉近,两人就这么看着天边。
院子的鸟鸣声时远时近,阳光打在树荫下,不觉想到了小时候那般无忧无虑,一转眼,就过去十几年了。
“最近营中可还安好,金拿城来的人不犯事吧。”在说起军中之事时,薛成凯总是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
拉善丽王笑笑,在肩膀处用了力道,捏几下再锤顿锤顿,“父亲忘了,他们早已从北漠撤兵回去了。”
“哎呀,我有老糊涂了,竟是忘了此事。”他拍拍头,长叹一声,似乎在与时间赛跑的过程中被折断了双腿,中途出局,好无奈的样子,转念再一问,蹙着眉头,“那怀明去了雨涟城没有?”
“尚未,明日便出发。”
“哦。”他抚须说道,拉着丽丽的手,担心问道,“公孙大人身体无恙吧。”
侍女拿来了茶水,清香的味道从壶嘴涌出来,薛成凯展开笑颜,他最喜欢在午后睡醒时闻一闻,心情舒畅不少。
“师父无碍,一些陈年旧伤,修养几天便好了。”她知道父亲与师父两人的友谊,不愿其中一方难受,能瞒着就瞒着。
可是瞒过了病痛,还能瞒过朝廷的三番五次的发难吗……
薛成凯虽年态已老,但心如明镜,只不过他不愿意问罢了,再多疑问终究是无解,又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