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的功法已练至炉火纯青,很快就把通心迷惑本能压制下去,换了一副松弛自在的神情,在意或不在意瞧着拉善丽王,相较之前,多了几分果敢,眼神中带有些逗趣流转,“舒珩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懂的,还要请拉善丽王亲自指导一番。”
“哦?”她扫了一眼陈舒珩,这倒是新鲜,自从他来北漠之后,还从未与自己找话说,印象中此人沉默寡言,喜怒不参,极像大雨迷雾中,坐在一叶扁舟徐徐远去的人。
算起来,还真该好好感谢这位来自雨涟城的大人了,便笑了笑,待客友好地说道,“请说。”
陈舒珩开始踱步,思忖着要怎么说才能将自己看起来表里如一,并且显得足够真诚,可是想了许久,等要开口之时却汇不成一句话,笑着舒缓尴尬,“我尚未想好,待想清楚了,再向拉善丽王讨个时间。”
对比起来,拉善丽王显得大方得体,“你到北漠来还未好好参观一番,这点是我疏忽了。水灾和难民流搞得上下慌乱,也得亏有你从中协助,才平稳下来,往后有事便说,不必拘谨。”
她对陈舒珩没太大的敌意,心底觉得此人能在群贤之中被皇上重用,定是有其傲人之处。
“舒珩自小仰慕北漠风光,此番亲眼所见实现了多年心中的愿望,也曾听闻拉善丽王巾帼不让须眉的名号,如今有幸目睹真人,这一趟值了,小小的举手之劳,不必答谢。”
多年来的官场渲染使两人客气了起来。
“那边角落,还能放点杂碎的物品,小五,注意头上,别磕着了。大伙儿快点,夜幕就要降临了。”房桂在一旁指导士兵把讲学的东西收拾妥当,南来的风已经带点潮湿的温润了,这几天估计会下大雨。
“我看寒冬之前的最后一场雨水将近了,再过些时日,便只能看大雪飘飞咯,哈哈哈。”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夜空下,人间美事也不过是苍穹点灯,笑声绕梁,如此便能平凡欢喜而渡四季。
“每年就对这场初冬之雨最为期待,今年我们又相聚在一起,定是要共迎之,谁都不许迟到啊,哈哈哈。”士兵们感慨不已。
今年风云变化莫测,江湖动荡,朝廷宫变,落难的人不计其数,都所幸北漠依旧一片安泰,百姓食有鲜住有所,这样已经很满足了。
“我活了大半生,还是看不厌北漠的风情,现在也有了家庭,儿子刚刚满月,到时候我便抱着他淋一淋这九天圣水,期盼他啊。”话末戛然而止。
他低目苦笑,有些内疚自责,眼底早已渗出一汪清泉,一抹眼泪,声音嘶哑沉重。面容极像大雨滂沱前夕,满是乌云的幕帘,挡住了稀落的月光,晕不开的笑颜,“孩儿他娘难产,没能救回来,今天刚好是她诞辰。我呀,不求孩儿出人头地,但愿他能像他娘亲一般,做个诚诚恳恳的好人,一生自在安乐便好。”
众人听见了心窝里,纷纷心疼了起来。
“你一个带大孩子不容易,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说,我们大家这么熟了,能帮就帮,你们说是不是。”其中一人放下了背上的桌子,耐心听着。
“是呀,我平常也不少受你们帮忙,老娘亲教导我一定要感恩,不敢忘,要是你平日里没空带孩子,我家婆娘带个几天完全没问题,你呀,就安心赚钱,往后少不了用钱的地方。”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大家都是穷苦之人,相遇则是缘分,我们要在这片土地好好生根,给子孙后代们创造一个祥乐的环境。”
大家一面拾掇一面含着凉风说道,昏暗的灯光打在眉角,看得出眼眸在笑。
拉善丽王被这群平凡又伟大的人的侃侃而谈吸引住目光,突感生活好似很近又好似很远,近得像只有两三人在便触手可及,可远得如天边上看不见的星星,明知道它存在,却远隔万里,就连思念也不可抵达。
她走了过去,停在士兵前面,依靠着木桩,眼神随着光线明灭交织而跳动。疲惫的时候她总喜欢凑近他们,听着那些娓娓道来人生的琐事,有种莫名其妙的安定,是平常战场厮杀,闻着血腥腐臭全然不同的感受。
“你们又在聊些什么有趣的,我也来听听。”拉善丽王兜着手,慵懒惬意,就像一个随意行走的路人,不巧听到民间轶闻,便好奇驻足下来。
众人看到拉善丽王走了过来,便低头一羞涩,几个男子汉在这说些婆婆妈妈的事情,确实不妥,笑笑道,“我们就是闲得无聊,兄弟们聚起来免不了说些有点没的。”
“拉善丽王又来偷听了哈哈哈。”这时候老余正忙完,过来瞧瞧这里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她苦笑地指向老余,“你呀,还得是你。”
此话一出,众人皆付诸笑谈中,就连陈舒珩和房桂也不觉笑了起来。
看着他们每个人,都是经常打照面的士兵,护国守家的忠义之士,可抛去这层国之护盾的身份,他们还是小家的父亲,儿子,丈夫,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拉善丽王感伤了起来,也想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