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不是简单的师生相见问候,个中真正要询问的,是否在这么多年来,小德子,你利欲熏心了没有。
容德当然也读出来了老师的意思,他笑着笑,身上泄上一片阳光,直立的身板之下是一个毫无亏欠的灵魂,所以它挡得起被质问,虽过去了许多年,人也不似当初,总归是留下了些珍贵的东西,还是那般虔诚尊敬,“学生不忘老师教诲,随己心,顺天德。”
昱宽舒抚了抚长到地上的白胡子,先是严肃,而后缓缓作笑,微点头,“我听说了汉北王那件事。”他暗了暗眼眸,转头望着烟气缭绕的茶茗,举起来放到鼻尖上,细闻细道,“你是怎么看的。”未抬眼看小德子。
虽说容德知道昱老先生直来直往,看不上官场那些虚假的作风,如今这般直接倒也是让他吓了一惊,言语间有种不可思议的疑问,“学生当然是以圣上为遵崇,汉北王造反之心虽没于水面,却是波涛汹涌,暗流之下怕是能掀起大瑞安稳的根基,学生自是与之为敌。”完后他长舒了一口气,此事自己早已做好决定,可是在如父的昱老面前也不得不再次思考一番。
不是去想汉北王到底在某些方面是否值得被原谅,汉北王府之流只能是永久被淹没于水下,而是担心的是昱老太过执拗。
这个回答表明了自己作为大瑞臣子,皇上忠臣的立场,同时也是对老师发出了疑问。
问的是,现如今大趋势完全归向了天子一旁,昱老所问的不单是局中的隆儿该何从何去,似乎对汉北王的起势也颇为感兴趣。
“老师当是最清楚学生不过,事物之变,天恒胜,人恒天。”他也不再刻意隐瞒什么,同时也希望昱老不必在执着于过往。
“你还记得此话。”昱宽舒没将茶喝下去,放到了青石台上,嘴角有股不明的笑意。
“老师所教授的,学生不敢忘。”转变为肃穆的神情。
皇宫里人人如惊弓之鸟,非僵死不能伸展一二,人情冷暖争当苟活的靶子,是非无论,爱恨随意,性命被抛掷入泥,看似光明被自私的阴暗篡夺,却有人还不愿就此屈从污垢。
容德是其中一个,侍君之人既是麒麟才子,也是豺狼恶兽,论阴谋手段他比谁人都要狠,要不然也不会成为李欢隆的贴身奴才,大瑞群臣争先恐后的爬梯,可是他不会给人留下背后骂名,不是因为要做有一个张弛有度的辅助良臣,也不是怕在官场上得罪某人。
而真正值得他奔赴努力的是,即便在恶臭的深渊中,也要做一个相对干净的人,不是出淤泥不染,也不是超尘脱俗,是为人之德,为臣本心,要求以己身树立法度。
那些谆谆教诲依旧清晰地活跃在自己脑海里。
他知道昱老的为人,虽是大瑞最德高望重的夫子,却从来不把大瑞的规章法度放在眼里,只对人不对事,要是好人的,即便是杀过人放过火,他也原谅,是坏人的,就是拯救了千万百姓,便也是罪无可恕,容德当然是理解不了,但也不好说什么。
汉北王也是学于昱宽舒手下,曾几何时,那是他最看重的学生,说来,他与汉北王还师出同门,爱自己的学生自不是什么坏事,可是涉及的不是一般的师生小爱,而是关乎整个大瑞的未来,容德不得不深思。
可昱老先生却不是这样想的,他也晓得,老先生自有自己内心的执着。
“如今隆儿也在我门下,和他当初啊,真像,说起来,还是怪我,怪我教他进明堂,却不教予如何守君王礼节,触犯了那些该为却是不可为的法度。”他还是不愿承认汉北王与皇上作对本身就是个错误,末了,哀叹一声。
容德看他眼里有深深的自责,不觉也心疼了起来,但不敢苟同,“昱老先生乃大瑞第一大家,礼节只是本就是大统所定,教育的法度有教无类,有人领悟其中,当了皇朝之柱,有人背对忤逆,冲撞圣明,自是为人所不容,老师应当舍去过往,随王朝的步伐而走。”
容德清楚知道,若是帮汉北王的人必将是没有好结局,无论是付实还是徐卿之,都是血淋淋的借鉴,他不愿老师涉嫌其中,皇上对汉北王恨之入骨,无论是谁也不能从中干涉一二,妄图改变局面者,乃是不知死活,他必须劝说老师回头,至于有几成改变的可能,毫无自信。
昱宽舒静听着小德子道来,脸上的神色还是一如既往,既不急着反驳,也不急着教训,而是耐心竖耳,“老夫众多学生里,你是最聪明的,我自豪啊。”此番不是腹诽,他是真的为小德子感到骄傲,至少在活下来的可能性,比房门要高。
“学生不敢当,只是见惯了百态人生,便觉得鲜活的命才是一切的可能的起始,容德是,先生也是,大瑞的百姓也是。”
昱宽舒大笑了三声,举起茶杯,一口灌进喉咙,热量在口腔徘徊,迟迟不散,化为许久的寂静。
容德也不再追问,也不再劝说,两人都有自己的顾虑和偏心,至于是否真的如自己所愿,也不是一方所能决定,强加的意志,只会适得其反。
“学